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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的供桌之上,陈设着许多的礼器,也有一些祭品,都是猪头羊头一类的大菜。肖家三代的男女老少,这时都来齐了。长子不在家,肖度便代替了肖风哥的位置,穿了一件长至脚踝的火红道袍,站在供桌的右角边上,对着身边一个挂在五尺高的桶架当中的铜钟,拿着锤子当……当……当……敲了三下。
这三声,就是新年的钟声了。待钟声回音尽去之后,肖老太太站在供案之下,手里拿着三根檀香,恭恭敬敬地向祖先敬了三鞠躬。礼毕,肖度又把那铜钟敲了三下,这次还不等那回音消去,只听得院子门口通的一声,一直冲天炮拔地而起,飞到天上爆开,轰的一声巨响。
由这一声起头,紧接着就是噼噼啪啪一声乱响,前厅里,前厅外,肖家大门外,所有的爆竹不知道有多少挂,全都一起点燃了,万颗齐鸣,把一家人瞬间都淹没了。
在爆竹声中,祭祀活动还在继续着,肖家的男女老少依照长幼之序,轮流向祖先进香行礼。依着江南的习俗,在前院的东西两条走廊下,各列着两只铜火盆,盆中的木炭被烧得通红通红,上面又添了一把青柏枝,很快也被点着了,烧得一阵噼噼啪啪的炸响,不多会儿,满院都飘着青柏枝燃烧后散发出来的清香,把那爆竹爆炸后喷发出的呛人的火药味全都盖下去了。
此时,在这香气和爆竹声的双重喜味之中,年前的祭祀终于完了,众人心里都是一松,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种过年的新鲜感与喜悦感。这时,肖度把敲钟的锤子一仍,最后一个象征性的上了一炷香,转头对依旧守在供桌前的小老太太大声道,:“母亲,轮到您了,儿孙们要给您拜年啦!”
一遍的家丁听他这么说,立刻把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太师椅跟蒲团都搬了过来,肖老太太见到这副儿孙满堂,喜气洋洋的情景,脸上流露出了非常欣慰的情态,她呵呵笑着,在肖度的搀扶下坐上了椅子,说道,“很好很好。”
儿孙们齐声都笑,大家涌上前来,就团团地把她围住了,一个个轮流给她磕头祝贺。肖紫晨是长妇,第一个就轮到她,这种规矩,是家家都有的,她早就知道,也早有心理准备了,这时就很自然的在老太太跟前跪了,稳稳的磕了三个头,笑道,“婆婆,儿媳祝您新年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老太太也对她点点头,连声道,“好好好好。”之后每过一人,说得贺词也都想差不大,老太太对每个人都是连连点头,脸上笑得乐开了花。大家行礼毕,于是一阵风地又来围上老太太,簇拥着她进了前厅。
那前厅平时大多做议事之用,轮到过年,就成了饭厅,此刻的前厅当中,摆了一张巨大的的圆桌,足够二十几个人围坐,在大桌的上面,还有一块可以转动的原形桌板,只比那大圆桌小了一尺的半径。
所有的菜肴都放在可以转动的桌板上,过一段时间就滑动一次,这样人人都能吃到桌上原本自己够不到的菜,而大家各自的酒水则摆在大圆桌上,又方便,又不会混淆。
今天肖家人大团圆,以各家为单位都是一团一团的围坐的,肖紫晨孤家寡人一个,就紧挨着肖老太太坐了。她入席之后,老太太拉住她的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说道,“今天大过年的,真是难为你了。”
肖紫晨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孤身一个,丝毫不以为意,事实上,这时候若是肖风哥坐在她身边,只怕她就笑不出来了。她回握了老太太的手,柔柔的笑道,“婆婆,没有事的,我陪着你一起做,我们母女两个也很团圆。”
这话实在太识大体,老太太深以为然的重重点了几下头,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顿饭,吃的又热闹又开心,全要归功于老五肖松。
他是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庞龙的报复波及到的人,不仅没有一个铜板的损失,甚至还从老太太那里骗了五十万两银子过去,开站他的新事业,这两个月,他在徽州上下打点,对自己看重的工程已经是志在必得,唯一的缺憾就是资金还是短少了些,不过那也无所谓了,他的夫人已经答应他,看看娘家那边能不能想想办法,弄个十几二十万两的资金来补充一下,若事能办成,那简直可称作完美。
肖松本来就是个很健谈的人,加之心情上佳,嘴巴一开就闭不上了,一桩桩一件件的把他在徽州遇到的趣事都讲了出来,一家人的思绪都随着他的讲述走,忽而唏嘘,忽而大笑,其乐融融,一顿饭的光景,很快就混过去了。
吃完年饭,撤了席,照例就是赌博时间了。天朝的麻将还处于刚兴起的初级阶段,肖家人玩的都是长牌,老太太当先就邀了肖度的夫人、肖松的夫人以及肖紫晨共坐一桌。肖紫晨不会玩这个,就谢绝了,那边肖锋作为第三代最大的孩子,早就跃跃欲试了,见有了机会,见缝插针,立刻补上。
其余的老三老四夫妻一桌,老六老七夫妻一桌,很快就厮杀起来,肖紫晨牵着肖遥的手,在众人的身后走来走去,转着看牌。玩了一阵,肖遥说有些累了,想要休息,这一会儿下人们也都各自玩去了,肖紫晨便亲自送他回去。
送完肖遥后,肖紫晨就觉得没事做了,回去前厅的话也不过是做个看客,很没意思,正好她饭局中酒喝得多了些,就准备也回梦泽小苑去休息一会儿。
肖家的各个院落之中,都养着许多下人,唯独肖紫晨因为洁癖的缘故,只留了小桃一个。肖紫晨回梦泽小苑的时候,本来坐好了冷清一人的准备,没料到走到宿楼下时,竟听到里面传来呜呜的哭声。那哭声本来不大,但因为今夜格外寂静的关系,就显得很突出。
肖紫晨推门进了宿楼,一眼就看到小桃的房中亮着灯火。她悄悄地走到那房门外,只见小桃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方丝帕,不住的抽泣。她哭一阵就会停一停,一个人还是默默地坐着,过会儿又接着哭。
肖紫晨看了她一会儿,一直在想小桃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不得要领,便咳嗽了一声,轻轻道,“小桃,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吗?”
小桃忽然听人有人说话,浑身一抖,被吓了好大一跳,见是肖紫晨,赶紧把泪水擦干净了,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说道:“没没什么了。”
肖紫晨看她抬头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丝领悟,就问道,“你就不要瞒我了吧,想家了,是不是?”
这一下就说中了小桃的心事,后者收了笑,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儿,轻轻的嗯了一声,说,“夫人猜的不错,确实想家了。”
肖家的工人中,许多都是签工契的雇工,随时都有不干的自由,而小桃是他们中少数的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孩子,等于是被家里抛弃掉了,正因此,小桃对未来很没有安全感,特别喜欢攒钱。
肖紫晨那个时候说想把院里的下人都辞掉,只留她一个人,如果她肯吃苦,也受的了寂寞,就给她开三倍的工钱,小桃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就是这个原因。这会子她的思乡病发作了,肖紫晨也知道她这家想也是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