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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雷府的祠堂内大门洞开。
雷振远跪在神台前,对着上面众多的牌位,虔诚地拜了又拜。此时此刻,雷振远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镇定自若,他焦躁不安,内心中充满了恐惧。
如月临产,在下午时就开始腹痛,到了现在仍在痛苦中挣扎,如月发出那撕心裂肺的呻吟,让雷振远听得六神无主,精神极度紧张。
雷振远跪在列祖列宗前,暗自祈祷:但愿夫人能够顺利产下孩子,母子平安!雷振远十分害怕像三年前那样,满怀希望地等候着,却骤然掉落了痛苦的深渊,听到夫人难产至死的消息。雷振远想到刘半仙说如月是天上花神下凡,将要与自己白头偕老,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雷振远拜上,求各位祖先保佑我夫人顺利临产,母子平安。”雷振远中心中默默地念叨,对上面的牌位拜了又拜。
雷振远跪在神台前,翻来覆去地想,时而陷入痛苦的深渊难以自拔,时而又对如月及孩子的平安充满了希望。雷振远很想找个人说说内心的烦闷,放眼看身边,都是些必恭必敬的奴才,只有把这些话统统都憋在心里了。
心乱如麻的雷振远,到底不放心玉馨院中的如月,愁眉不展地走回了玉馨院中。
玉馨院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如月躺在床上,忍受身体慢慢撕裂的痛苦,不时发出呻吟。因为是头胎,如月的生产并不顺利。在这个落后的社会,女人生小孩子就如在鬼门关走上一趟。
周妈跪在床里边,不时给如月擦拭汗水,她一手握紧如月的右手,无奈地看如月在痛苦中挣扎,恨不能代替如月受苦。周妈无助地看如月,只能通过握紧如月的手,来传达自己对如月的安慰,把自己的力量传递到如月的身体上。
周玉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镇定自若地观看床上的一切。周玉卿是一个小姑娘,女人生孩子的事是第一次经历,但是作为一个大夫,女人生孩子的医学知识是知道的。雷振远不放心,亲自登门请周玉卿来,他实在是太不放心了。周玉卿欣然而来,她是听到了雷振远说前一位夫人是难产而死的,她同样的不放心,就抛开回春堂的事务来到了雷府,守在如月的产床前。
肥胖的产婆用嘶哑的声音,指挥如月吸气,用力。
如月的精神处于麻痹状态,她除了感觉到身体上极度的疼痛外,就是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此外知道身边有许多人。
雷振远站在房间外,不能走入房间,连从窗户观看都被绝对禁止。雷振远只听到房间中传来如月痛苦的呻吟,那呻吟有时微弱得像要马上断了气息,叫雷振远心中绷得紧紧的;有时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在号叫,震得雷振远额头上冷汗直冒,双腿发抖差点站不稳。
雷振远无助地站在广玉兰花树下,惊恐地望呻吟声逐渐变大的房间,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将如月搂在怀中,让自己替她受苦。雷振远看那扇紧闭的门,特别害怕,三年前他曾经在外面苦苦等候过另一位夫人,结果等到的却是夫人冰冷的尸体。
豆大的汗珠在雷振远的额头上滚落下来,雷振远用衣袖擦拭额头的冷汗,不久又有新的冷汗冒出来了。
如月的呻吟声渐次变小,她疲倦得只想睡上一觉,可那遍布全身的剧烈疼痛让她睡不着。
产婆掏出一小纸包的药粉,叫晴儿拿去泡入开水中,给如月喝下去。
“为什么要喝药?”周妈感到奇怪,记得自己生小孩时中途是不用喝药的。
产婆不露声色:“夫人是难产,喝了这药可以让小孩快点出来。”
晴儿接过药包就要去用开水冲。
“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药?”周玉卿向晴儿伸手,皱眉看产婆说:“生头胎的产妇,先痛一天两天才生产是常有的事,草率用催产药有可能引起大出血。你不知道?”周玉卿心中暗想,你是清州城有名的产婆,这点知识不能不知道的。
晴儿将装有药粉的小纸包递给周玉卿。
产婆神色慌张,劈手夺回小纸包放入怀中,强作镇定地说:“周小姐,这可是我的祖传秘方,不能给你瞧。我以后还要靠这秘方挣口饭吃。”
周玉卿怀疑地想:“催产的药品不过就是那四五种,我们大夫都知道,用得着这样神秘?”周玉卿心中有疑团,看产婆把药包放入怀中,不再给如月使用,就不再追究。
清晨,微凉的风迎面吹来,掀动雷振远宽大的衣袖。雷振远一双惊惶的眼睛盯住房间看,里面又一次传出了嘶叫。此时此刻的雷振远,往日中的稳如泰山不复存在,他是这样的脆弱,那颗心不再受理智支配,跟随着里面如月的嘶叫而颤抖。雷振远害怕听到这嘶叫声,这声音表示如月在受到痛苦的煎熬;雷振远又害怕听不到这嘶哑的叫声,要是这声音忽然消失了,跟随而来的可能就是绝望了。
“不会的,夫人是天上的花神下凡,她一安会平安无事的。”雷振远喃喃自语。
太阳渐渐升起。雷振远在玉馨院内走来走去。昨夜一夜未眠,雷振远的眼睛中充满了血丝,他毫无倦容,焦急地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