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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陆离身后,一路上不敢说一个字。他浑身散发的怒意简直拒人千里之外。我知道自己恼了他,或者说,我险些吓死他。的确,四爷和姚舒幻不是我该碰的人。他沉默了一路护送我回宫,自己返身回了朝阳殿。我抱着被子望向窗外,翻来覆去的辗转了好久终是睡不着,索性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披了衣服站起来,推门出去,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把最后一丝睡意也弄得无影无踪。走到朝阳殿口,四处望了望,一片漆黑,只有西边的屋子有隐隐的灯火。他原来也还没睡。
鬼使神差的绕到内殿前,屋里的灯光却突然灭了。我一惊,忙退后一步躲在墙后,探头出去,见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迎过来,陆离走出门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已经大步向前走去,却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我立着的方向。他身边的灯笼忽明忽暗,他却是动也不动一下。
我从阴影中怯怯的走出来,满脸无辜的看向他,忙规规矩矩跪了下去。
他举着灯笼想要看清我,声音夹杂着不高兴,“大晚上不睡觉,四处乱窜,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臣妾是来请皇上恕罪的。”我一板一眼道。
陆离表情僵住,眼中竟是一丝怒意:“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恼了圣上,按规矩请罪,怎么偏说是气你。”我抬头看他,依旧满脸无辜,“你说,我怎么才能不气你不恼你?”
我的话,他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甩袖便走,复又折了回来,终是无可奈何一叹,几步走来,伸手把我拉起,攥了我的手在拳中,听似责怪的语气中夹杂些许关心,“你何时才让人省心?!”
“没了我,你存着那份心又有何用?”我马上转了神色,张口噎他,却在猛然抬头时见他眼圈深陷,心里不禁一软,当下软语道:“我错了还不行。”
“不容易啊,还能承认自己错了?!”陆离脸色稍缓,却还是冷着声音问:“站多久了?”
“也是刚到。”我笑笑,“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主子,我还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不是,把你惹了,我哪里敢睡稳觉。”
陆离看着我,半晌摇头道:“听听你说出的这番话,明明锋芒毕露,有恃无恐,哪有半点把朕当主子的样子。”
话语间,他已拉着我入了朝阳偏殿,伸手替我脱下外衫,把我按到暖阁的床边,“这回能睡安稳了?”
我起身环住他的腰,“你何苦这么累呢?”
“我们都何苦呢。”陆离缓缓说道,神色中竟有一丝落寞。那丝落寞让我心中一刺,他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想着维护这表面的平静,竟也这么难吗?”
“难,真难!”我笑笑,缓缓闭了眼,“跟着你走,就一个难!”
陆离倚在床边伸臂将我拥入怀中,竟是低低的笑了,俯下身子轻声道:“怕吗?”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陆离沉默半晌,眼中寒色一闪:“他要是敢动我们的孩子,我说什么也不会保全姚舒幻的孩子,这笔账他算得过来。”
闻言我身子一陡,他何时同太上皇走到这步田地,我竟不知。伸手环他的手一紧,我的声音反而静了,“要不然就封那个女人的孩子做太子吧,他要的就给他。”
想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原来自己终是怕了,更厌了。早已学会了听之任之,跟人斗,跟命斗,跟天斗,终究还是斗不过自己!
太上皇在几日后再次召我入园,刚进内室,我就看见跪在身后脸色极差的陆修。太上皇脸色极差,侧身于窗前,声音冷峻,“听说你有孕了?!”
我微微行了礼,“让您失望了。”
他几步走来,迎上我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你喜欢跟别人做生意吗?”
“那要看同我拿什么做交易。”我亦带了笑意,迎上去。
“我想立姚舒幻的儿子为储。”他的目光须臾不离的落在我眼中。
“亏本的买卖我不会做。”我偏了头不去看他,“看看你出的价吧。”
“你会喜欢的。”皇上说着拍了拍手,帘幕后已经有太监领了小孩子过来,陆修的脸色更难看了。
“娘亲。”隙儿猛地蹿到我身边,我有些艰难的蹲下身子,搂他在怀里。
“天佑二十四年,你生下了一个孩子,似乎是一个被我赐死的孩子。”
我喉间一紧,看他的眼神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在你眼前,就是天佑二十五年,你生下的儿子。”
那些被我沉压多年的痛席卷而来,只得仓惶的摇头,“不是,那个孩子死在皇父的静盆里了,他离开我了。”
“虽然不想他活下来,我还是没能忍心下毒手,所以就在你的眼前,这个你抚养了那么久,生生唤你娘亲的孩子就是他。你为了他恨了我多年不是吗?现在我把他还给你,你允我一个安心,我说过这买卖你会喜欢。”
我搂着隙儿的手竟僵在空中,不可置信的捧起孩子的脸,隙儿在笑,在我的泪眼中笑……常公公猛然从我怀里把孩子拉走,几乎在同时,屏障被侍从撤下,我的泪眼中又惊现出陆离僵直的身子。
他朝着我走来,竟是满脸的泪水,看着我,发不出声音。
他用力握上我的手腕,竟是出离的痛!
被常公公拉着的隙儿竟哭了起来,哭得凄厉。太上皇紧闭双目不去看我们,他背过身去,我看得出他体内的排山倒海。
陆离攥着我的手腕竟然直直跪了下去,话音就环绕在耳边,我却听不清了。
“我会立姚舒幻的儿子为储。”
他说了,终是说了。
太上皇点了点头,常公公方才送了腕子,隙儿哭着跑了出来,跌在了地上,陆离一顿,我忙冲向那小小的人影,我抱着他,激动到惟有泪流再无言语。陆离缓缓走上前来,从我怀中轻轻抱起隙儿,他看着他,深深看尽了眼中。那一刻,方觉人世间的一切浮华都落在身后,自己握着的便是人间至宝,无人能夺!
陆离二十七岁的寿辰办得隆重。
邻国陆陆续续派了使者祝贺,本是死气沉沉的宫中又有了生气。我和陆离坐在殿上为使臣设宴款待。殿下一片片华衣锦服,我一手揽着睿儿漫不经心的陪笑。
兰嫔坐在陆离的右手边,不时地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这个异族美人果真是有让人愉悦的本领。
“母后——”睿儿拉拉我,我向他凑了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