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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的春风已经慢慢吹进了这块常年没什么风的盆地,行政领导的条子没有多少用不说,敢批条子的领导也越来越少。
竹器社改革之初成立的,主要做手编竹制品工艺器具,去骗外国佬的钱。那一批民间老手艺人死完后,新招的工人要不是返城的知识青年,要不就是领导实在不成气的二代,哪里还有个正经手艺人?编个笆篓都要漏鱼,还想生存下去?做梦呢。
叶芦伟小的时候,每个村子都有几个手特别巧的老头子,能用竹篾条编出各种漂亮的实用器具不说,还能编出鸟兽虫鱼,人马狗兔等,都是个顶个的纯正手编工艺品。
叶芦伟隔壁家老爷爷没死之前,甚至能编一种套山猪、小獾什么的竹套子,用极细的篾条编出一个柔得跟麻布一样的圆筒,长不过两尺多点。
安装时把直径拉大,中间用一个十字竹条撑着,放在小动物出没的路上,什么诱饵也不用,那些小动物天生就喜欢从这种一眼能看透对面的小洞里钻过去。等它钻到一半,挂倒十字架时,圆筒就会塌在它身上,小家伙一惊就会想跑,哪知道这东西就是个不能大动作的,如果它聪明,慢慢爬出去是可以的,这样胡乱蹬腿,两下就能把它自己包裹成一个大圆筒,再也动弹不得。
这东西编的时候很费功夫,但抓到的东西都是皮毛不伤的活物,精巧得不像话。可惜那老爷子叶子烟吃得太多,死于肺病。村子里也有其它人能编,可是却没那闲功夫陪小孩子玩,叶芦伟几个泥巴朋友把那个旧笼子用烂后,再也没机会可以抓到皮毛完整的野物。
孙厂长涎着脸不走,跟胡勇求了两次,叶芦伟也不急,斜靠在办公桌上笑盈盈地看胡勇打太极神拳。借钱给那竹器社,完全就是送钱,哪里可能还?胡勇无可奈何,让老孙去找县里管工业的领导,如果县领导批条子下来,那他就可以向上级申请。
这时代的贷款,抵押模式也有,不过更多的就是领导来刷脸卡,有时候脸都不用刷,刷电子卡!什么电子卡?电话呗。一个电话就搞定上千万贷款,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多着呢。
老孙最终还是失望地走了,他那竹器社现在没门路调走的,就还有不到五十人,生产的竹器自己都不要,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实际上已经停产几年了,但是编制还在啊,这是正经的集体企业,可不能让人饿死,饿死就是政治错误了。所以每届领导都想方设法找点钱来把他们的命吊着,不能死。现在眼看是吊不下去了。
老孙一出门,又进来一个老头,胡勇看看表,笑着对叶芦伟说:“要不叶老板找个地方请我吃顿饭?我这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
叶芦伟看他那样子都替他着急,这些等在外面的,绝大部分跟竹器厂情况类似,不是来借钱的,是来乞讨要钱发工资的。想了想说:“那好,招待所?”
叶芦伟说的招待所,当然就是县级行政机关指定的那个招待所,富龙县这种渣渣小县,不是嘉陵江在这一段耍性子拐了好几个回头湾,就会穷得连一个镇都不如,不要说现在,十几年后这县城也没个干净点的宾馆。
没办法,地理位置太偏,高速铁路公路都绕着嘉陵江这几个弯走,不愿意在这一段修桥。所以养活了这一方人的嘉陵江,现在已经是经济发展的障碍了,大家恨不能让它钻到地下去成为阴河,早忘了人家养这方土地几千年的功绩。
叶芦伟印象中,就只有给领导们休息用的县招待所略可容身,上一世他参加工作也来富龙县出过差,基本上都住的那招待所。招待所旁边当然就是指定会议接待食堂,也对外,价钱不说,味道和卫生总算是本地最好的。
胡勇知道叶芦伟这小子的身家,兼且感觉跟叶芦伟很对脾气,也就不会帮他节约,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小子是个嘴叼的,十里八乡都知道,听说昨天江里起得有江团,去看看还有没有,有的话点一个。”
江团这东西算是嘉陵江最好吃的鱼类之一,身白肉嫩,细腻爽滑,可不是后世超市那非洲黑的人工养殖货。这东西爱钻乱石缝,又是吃肉的凶猛鱼类,智商比较高,当然就狡猾狡猾的,很难得用网打起来,一般有经验的渔民放夜钓效果还好一点。
富龙县城这段江面,左岸多乱石,正是比较盛产江团的地方。而且这一段江面,有时还能钓到极稀有的青鳝,就算是这个时代,也是了不得的贵重鱼类,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