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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出了口,她却不回答。
长久的沉默。
长久的对峙。
桑书南像头敏感的、受伤的野兽,明明已经感觉到痛,感觉到危机,却濒临悬崖无路可逃,只能转身面对。
郁占是他的敌人。
她是猎人,他是猎物。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地不平等。
而郁占显然无法体会他的感受。
如果郁占能够体会,她一定不会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用哀悯的眼神注视他。
无限延长这场酷刑。
戏耍他这垂死挣扎的猎物。
桑书南在这一刻,无比憎恶郁占此刻的伪善。
他望定她,声音低沉地再度开口:“如果你是来告诉我,你即将跟费行安订婚的话……”
话说到这里,桑书南陡然茫然起来。
如果她告诉他,她要同费行安订婚,他应该怎样反应?
怎样反应,都是错。
他简直没有活路。
桑书南下意识地看她的手。
她的两只手都光洁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空无一物。
没有戴戒指。
听见桑书南的话,郁占望着他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浅浅的惊讶。
旋即回复平静。
她轻声地说:“这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桑书南不明白。
如果她不是为此而来,她为什么而来?
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桑书南问:“那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郁占这一次没有沉默太久。
她静了两秒,答:“书南,家里出了事。我来接你回家。”
家里?
他的家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郁占,现在站在他面前。
还有一个,是周正真。
桑书南不是傻子。
郁占的话落地,他稍一回味,即刻便白了脸。
桑书南想问,嘴唇却无意识地哆嗦起来,开不了口。
郁占站在那一头,走近一步,轻轻抓住他的手。
她的手还是那样冷。
桑书南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郁占用力地抓紧他的手,脸色不知不觉间也变得苍白。
“书南,”她喊他的名字,又停了停,“我很抱歉。”
桑书南望着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轻声地说:“周先生去世了。”
桑书南睁大眼睛。
他往后退了一步。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没有松开。
去世了?
为什么?
明明就在两天前,周正真还在跟他通电话,兴高采烈地告诉他,经营这么长时间,“火吻”终于要发布了。
桑书南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心脏绞痛。
他怔怔地望着郁占,说:“为什么?”
※
周正真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
昨天下午,在公司的工作会议上,他对“火吻”项目寒假上线的计划作相关说明,拿着ppt翻页笔站在投影布前,一句话卡在中间没有说完,而后倒地。
从此没有再醒过来。
※
十二月的港城,温度比临江市要高,但因为阴冷潮湿,所以显得非常冷。
郁占跟桑书南坐在一家街边小店的角落里。
桑书南想要立刻出发回临江,郁占坚持先吃过饭再走。
他并没有抵抗到底。
此刻还是上午十一点刚过,并不是吃饭的高峰时间。
店里只有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围着粉红色的围裙,体型微胖,未语先笑。
大婶显然认得桑书南,见他进来,热情地招呼:“来啦。”
桑书南点了一下头。
他径直走到一张靠墙的桌子旁,拉出一侧的椅子,而后,没有任何表示地走到另一侧,拉出另一张椅子,坐下。
郁占望着拉出来的空椅子愣了两秒,才坐下去。
桑书南把肩上背着的书包放下。
说:“吃什么?”
郁占望着他。
桑书南的神色竟然已完全镇定下来了,恢复了刚刚见面时的平淡。
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久久不答,他并没继续枯等,重新开了口:“玉米鲜肉馄饨,好不好?”
本该是极其温柔耐心的一句话,桑书南却用平和至毫无波澜的口吻说出来。
近乎机械。
郁占勉强笑了笑:“好。”
桑书南去柜台处点了餐,端了两杯牛奶回来。
他将一杯推到她面前:“不喝就暖暖手。”
她似乎很怕冷,走了几步路,脸冻得发红。
郁占低头望着面前的塑料杯,过一会儿,才弯起唇角来笑了一下,伸手将杯子揽进掌心。
很暖和。
她抬起眼,发现桑书南坐在对面,正在瞧她。
他慢慢地说:“你穿得太少。”
郁占勉强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想到港城这么冷。”
桑书南顿了顿,没回答她的话,却说:“谢谢你能来。”
郁占怔住。
桑书南神情木然,目光淡漠。
在她印象里,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她受周正真的委托,去扮演他的家长。
在狭小、逼仄的出租房里,沉默寡言的少年对她说,谢谢你能来。
她当然要来。
如果她不来,他一个人在原地,该是怎样的孤独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