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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娜塔莎在灯下抹着眼泪,守着收音机收听俄语广播。庞天德守在一旁,心疼地说:“娜塔莎,我和你一样,心情也不好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改变初衷的!”娜塔莎默默无语。
庞天德说:“海港那把大火烧得真过瘾!我琢磨着再到哪儿放把火。”
娜塔莎头也不回地说:“不,上级给我们发来了指示,要求我们最近要少活动,如果有非常重要的任务会给我们发指令。”说罢,长叹一口气。庞天德看出娜塔莎是强忍内心的痛苦,也叹了口气:“娜塔莎,我知道你的心里最近不好受,可是你要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娜塔莎说:“瓦洛佳,你不要想得太多,这毕竟是个人生活琐事,没法和我们的事业相比,顺其自然吧。你也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工作情绪的,在我的心里,完成上级交给我的任务永远是第一位的!”庞天德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明天要和景惠姑娘见面再好好谈谈,希望她能理解我。”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海风轻拂,庞天德约景惠在海边面谈。二人开始都说对方人品很好,扯了几句闲话。
接着,庞天德就直截了当地说:“景惠,我想告诉你,我不打算和你结婚,因为我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娜塔莎。我们是患难之交,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为了生存,我们在东北的密林里生死与共,为了逃脱日本人的追杀,我们经历了生生死死的抗争,可以说,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成为泉下之鬼了!我们在生与死的考验中建立了真挚的感情,我珍惜这份感情,我想你会理解的。”景惠长叹一口气:“我看出来了,娜塔莎对你的爱是执著的,令人感动。既然是这样,我不会横刀夺爱,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佟金墨听景惠说不想和庞天德结婚了,焦急地问景惠为啥。景惠冷漠地说:“舅舅,我看出来了,天德和娜塔莎的爱十分真挚,我不愿意棒打鸳鸯拆散他们,那样不道德。”佟金墨说:“那不行!你和天德谈婚论嫁的事,在海东都传出去了,你们结不成婚,我在海东还有啥面子?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安排!”
景惠急了:“舅舅,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独断专行!人家另有所爱,强扭的瓜不甜!”佟金墨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一定办好这件事,不动硬,也不急,我就给他来个文火煮肥羊,炖得烂烂的端给你,保证不塞牙!”
早晨,送牛奶的老伊万递牛奶时,把一张纸条偷偷塞到娜塔莎手里。
娜塔莎回屋对庞天德说:“老家来人了,让我去见一面。”她来到海边,见到的人竟然是瓦兹洛夫。他现在的公开职务是苏联驻海东领事馆的职员康斯坦丁诺维奇,实际上他是娜塔莎的直接领导。
瓦兹洛夫说:“最近,莫斯科情报部门的罗斯托夫上校叛逃到日本人那里,目前在哈尔滨隐藏着没露面。他是负责远东情报事务的军官,除了掌握大量我军机密情报外,还掌握着远东谍报通信密码等大量机密,一旦被日本人获取,后果十分严重。这个人不久就会到海东来,准备东渡日本。现在交给你们一个艰巨的任务,在海东刺杀罗斯托夫!”
娜塔莎说:“我们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的!”她还主动汇报说,“瓦洛佳的父亲发现了我和瓦洛佳是假夫妻,他让瓦洛佳娶一个商会副会长的外甥女,这样我就不好住在他家了。”瓦兹洛夫说:“我知道,佟金墨的背景很深,你必须努力促成这门婚事!这样,瓦洛佳就更容易接近海东的日伪高层人物,获取重大情报。”娜塔莎愕然道:“可是……”瓦兹洛夫严厉地说:“同志,没有可是,只有命令!已经给你找好一个门面房,你在那里开个照相馆,作为我们的联络点。”
娜塔莎立刻到庞家货栈来找庞天德,把他拉到僻静处问:“瓦洛佳,你已经拒绝了景惠,是吗?”“我对她说了,我不想结婚。”
娜塔莎认真地说:“瓦洛佳,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景惠毕竟是个好姑娘,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太自私了,你还是答应这门亲事吧。”庞天德笑了:“娜塔莎,我爱的是你,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一个姑娘结婚!你又要考验我吗?我发誓,非你不娶,行了吧?快回去,我正忙着呢。”说罢走了。娜塔莎看着庞天德的背影,默默无语。
佟金墨来到庞善祖家兴师问罪:“善祖,我听外甥女说,令郎不打算结婚,所以拒绝了这门亲事?你们这不是把我当猴耍吗?”庞善祖说:“金墨兄息怒,我说过,这要看孩子们有没有缘分,咱们当老人的不必插手。”
佟金墨冷冷地说:“这件事,我就要插手了!我外甥女咋了?哪一点配不上你儿子?!怕我这个当舅舅的出不起嫁妆?我今天在这儿给你吃颗定心丸,我会当成自己的姑娘发送她,你不要担心!”庞善祖赔笑:“金墨兄,我绝对没那个意思!能攀上佟家的高枝,我巴不得呢,我再劝劝儿子。”佟金墨口气缓和了:“行,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等你们的信儿,告辞了!”
庞善祖马上差人把儿子从货栈叫回来训斥:“天德,你咋能自作主张回绝了景惠姑娘?为啥不跟我打个招呼?”庞天德说:“爹,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权利做主!”庞善祖气得直哆嗦:“好,你有权利,这份家业是我创的,我有权力把你赶出家门吧?你给我滚!带着你的娜塔莎滚!”
这时候,娜塔莎走进厅堂说:“亲爱的……叔叔,请不要赶我们走,我已经决定放弃您的儿子,让他和景惠妹妹结婚吧,我支持您的决定!”庞天德连忙阻止:“娜塔莎,你怎么……”
娜塔莎平静地说:“瓦洛佳,我对你说过,我是认真的!现在就是叔叔、婶婶同意我们结婚,我也不会答应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有用。我们还是分开吧,这对你对我都好。”说罢,扭头就走。
庞天德追着娜塔莎回到自己屋里,紧紧抓着她的肩膀问:“娜塔莎,难道你不爱我吗?这是为什么?”娜塔莎严肃地说:“瓦洛佳,不要激动,告诉你,瓦兹洛夫来海东了,他现在是我们的直接领导。他批评了我,说我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命令我努力促成这门亲事,因为这对我们的工作有利。你要知道,这是上级的命令,也是工作的需要!”
庞天德不服:“可是,我们咋办?我们的爱呢?就这样断送了吗?”娜塔莎用领导的口气劝导着:“瓦洛佳,我们是同志,在反法西斯的大目标前,我们个人的一切都必须服从斗争的需要。如果你成了佟家的乘龙快婿,就有机会接触到日本高层人物和高级机密。我们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庞天德还想坚持:“可是,我心里没有景惠的位置,只有你!”娜塔莎沉重地说:“达瓦里什,要以大局为重,服从命令吧!”“那我们以后咋办?”“瓦洛佳,我比你更珍惜我们的感情,但这是工作的需要,我们必须做出牺牲!”
庞天德火了:“去他妈的工作,我不管那些,我要的是你!”娜塔莎厉声说:“不,瓦洛佳,你首先需要自己的祖国!”庞天德无言以对,痛苦地低下了头。
庞善祖满脸喜悦,站在厅堂门口指挥大伙紧锣密鼓地准备庞天德的婚事。娜塔莎急欲帮忙,大家都婉转谢绝了她的热情参与,她插不上手,只能抑郁地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大伙忙活。庞母看着院子里的娜塔莎,轻轻地叹了口气。
刘妈向老爷、太太禀报,裁缝铺送来了少爷结婚的大礼服,等他试穿,可是人不见了。庞善祖只好让老伴去问娜塔莎。娜塔莎已经搬进了厢房,她摆弄着手里的火石坠儿默默垂泪,听庞母说庞天德不见了,忙说要帮着找。
夜晚,海涛单调而又枯燥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庞天德坐在礁石上,默默地看着大海。娜塔莎找来,挨着他坐下,焦急地说:“瓦洛佳,回家吧,爸爸、妈妈在找你呢,把他们急坏了!”庞天德一把抓住娜塔莎的手,凄楚地说:“娜塔莎,我们俩的爱情咋办?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娜塔莎沉默了许久,抽出手来说:“瓦洛佳,没有办法,我们的工作是至高无上的!为了工作,我一切都可以接受。”“娜塔莎,我对不起你!”“瓦洛佳,不要说对不起,一切都会过去的!”
二人默默地对视。娜塔莎站起来说:“瓦洛佳,景惠是个好姑娘,我们俩的爱情结束了,但是工作还得继续,回家吧!”
月明星稀,庞天德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大红喜字心乱如麻。外面传来娜塔莎忧郁的俄罗斯民歌声。庞天德走出门口,朝娜塔莎住的厢房看去。那里还亮着灯光,娜塔莎的歌声越来越响亮。
庞母悄悄走进屋子,轻声说:“丫蛋儿,别唱了,唱得婶子心里发毛……”娜塔莎发现了庞母,凄楚地说:“婶婶,对不起,打扰您了。”庞母真诚地说:“孩子,我们老庞家上上下下都对不起你啊!”娜塔莎苦笑:“没什么,我不埋怨你们。你们说得对,我和瓦洛佳没有缘分!”
庞母说:“你叔拆散了你和天德,心里也不好受。刚才发了神经,说要请你当伴娘,这不是给你的伤口撒盐吗?让我好一顿臭骂!”娜塔莎说:“婶婶,瓦洛佳是我最好的朋友,景惠妹妹是个好姑娘,我愿意给他们做伴娘。”
庞母感叹:“多好的姑娘!多宽绰的心!开跑马场都有余富!婶婶打心眼里喜欢你,可是……”娜塔莎说:“婶婶,只要我的瓦洛佳幸福,我就幸福了!”
庞天德的婚礼在厅堂举行,场面十分隆重,专门请来白俄的洋乐队在院子里奏乐助兴。院中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佟知非、贾维金也来参加婚礼。庞天德和景惠给宾客们敬酒,娜塔莎作为伴娘,在一旁端着酒。
佟金墨指着院子里的箱箧说:“我没食言吧?这些嫁妆少说够他们小两口三年的过活。”庞善祖说:“我们家不指望这个,我是看好景惠了,如若不然,你就是驮来十万八千个生金猴,这门亲事我也不会应承。”
贾维金站起来,张扬地喊:“诸位,今天是我老同学的婚礼,不可以没有歌舞助兴,我们欢迎伴娘娜塔莎给我们来个俄罗斯歌舞助兴,怎么样?”娜塔莎大大方方地说:“谢谢诸位,那我就献丑了。”她用俄语演唱了一首俄罗斯民歌《雪球树》,边唱边舞:
雪球树在山谷近旁,/满树的雪球花开放。/在这雪球树丛上,有一只夜莺在歌唱。/你可不要唱,小夜莺,/春天晚上不要唱。/何苦让那思念牵挂,/不断撩动我心房。/我的心多苦恼惆怅,日夜愁闷又悲伤。/心上人已跟了别人,/如今早把我遗忘……
大家不懂歌词,但看着娜塔莎眼含泪水倾情歌舞,各自的脸上呈现出不同的表情。歌舞罢,娜塔莎靠着佟知非坐下,她举起酒杯说:“佟先生,我知道,您是景惠妹妹的表哥,瓦洛佳的老同学,你们很要好,我敬您一杯酒!”
“醉酒”的佟知非说话声音不大:“娜塔莎,我喝得太多了,下午还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不能再喝了!”娜塔莎说:“您有公务在身,那就不勉强了,我喝。”说着一杯酒灌进嘴里。佟知非好像是无意地透露了*的绝密情报,他悄声说:“什么重要会议,无非是研究怎么欢迎一个哈尔滨来的客人,你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客人吗?”佟知非斜着眼睛看娜塔莎,“他是你的同胞,从那边跑来的!”娜塔莎也小声说:“从那边跑来的人多了,自从俄国成立苏维埃,我们白俄跑来的人太多了,不足为奇。”佟知非声音更小:“他可不是白俄,是苏联上校!”“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娜塔莎醉态可掬地扭着腰肢走了。
洞房花烛夜,刘妈进屋为新人铺被褥。娜塔莎走进洞房,满脸笑容地说:“瓦洛佳,景惠妹妹,今天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我祝福你们永远相爱,白头偕老!”景惠说:“娜塔莎,谢谢你的祝福,也谢谢你的大度。”
娜塔莎问:“瓦洛佳,你们喝交杯酒了吗?”景惠说:“免了吧,我对这些礼数不感兴趣。”“那可不行,老爷子对老礼儿很看重,不能免的!”娜塔莎说着,斟满两杯酒,“来,喝下它!”
庞天德尴尬地说:“娜塔莎!你……”娜塔莎说:“瓦洛佳,你还愣着干什么!新娘子等不及了。”庞天德无奈地和景惠喝了交杯酒。娜塔莎鼓掌欢呼:“乌拉!你们是正式夫妻了!我这个伴娘的任务完成了,祝你们做个好梦!”她回到厢房,又忧伤孤独地躺到炕上默默流泪……
洞房里,景惠默默地坐在炕沿上,看着庞天德,庞天德在地上踱着步。景惠说:“天德哥,睡吧。”庞天德无言,还在踱着步。景惠说:“天德哥,我告诉你,不管你爱不爱我,嫁给你我有我的苦衷。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干涉你和娜塔莎的爱情,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心上人,不过他目前处于十分危难中,等他安全了,我会离开你的。”
庞天德惊奇地愣住了:“怎么你……”景惠说:“好了,话我就说到这里,也只能说到这里,你睡你的吧。”说着要搬着被褥睡到地上。庞天德制止道:“不,你睡在这儿吧,就不要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