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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柳芭带领弗亚什克村的马达姆们涌进野营地办公室,她对娜塔莎说:“今天是圣诞节,村子里的小伙子都上前线了,姑娘们很寂寞,我们想邀请训练营的中国小伙子到农庄联欢。”娜塔莎说:“柳芭,这儿是军营,我们的战士怎么能随便到农庄去呢?”柳芭振振有词:“娜塔莎,你们这儿这么多小伙子,我们那儿一个也没有啦。你自己吃肉,汤水也不舍得施舍吗?男人们打仗去了,土地没人开垦了,如果不耕种就会撂荒的。”
娜塔莎责备道:“柳芭,你说这些话难道不脸红吗?”柳芭笑着说:“为什么脸红呢?不是说中苏友好吗?既然友好就应当办点实事,我说得不对吗?姑娘们?”马达姆们唧唧喳喳地表示,柳芭说得没错,大伙只是想找小伙子们热闹一下,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瓦兹洛夫认为她们的要求不算过分,就答应了。柳芭一声喊:“姑娘们,还等什么,找小伙子们去呀!”马达姆们涌出办公室。
野营地外,马达姆们高高兴兴地一人挽着一个中国小伙子,嘴里哇啦着俄语。柳芭拖着庞天德说:“达瓦里什,你这个小眼睛的家伙,这回跑不了啦!”
瓦兹洛夫和娜塔莎站在门口,眼看着小伙子们扭捏地跟着马达姆们走了。瓦兹洛夫说:“娜塔莎,明天早晨他们就剩下一堆白骨了,救救这些中国小伙子吧!”娜塔莎问:“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们呢?”瓦兹洛夫说:“难道你没看到吗?如果我不答应,她们会把我撕碎的!”
在弗亚什克村俱乐部,中国小伙子受到马达姆热情的接待。马达姆说着俄汉混杂的语言,热情火辣;中国小伙子们显得很羞涩、尴尬。
一个马达姆给关大个子敬酒:“达瓦里什,你怎么不喝酒呢?来,为了我们的相识,干一杯!”关大个子举杯说:“斯巴塞巴(谢谢)。”
另一个马达姆恭维丛胡子:“达瓦里什,你的胡子很漂亮。”丛胡子很高兴:“谢谢,可是我们的姑娘不喜欢。”“我们喜欢,这就足够了!”
柳芭高声喊着:“姑娘们,我们喝得够多了,好长时间没有和小伙子们跳舞了,跳起来吧!”女人们邀请小伙子跳舞,大家欢快地跳起来。
柳芭搂着庞天德,一边跳舞一边用俄汉语夹杂着说:“瓦洛佳,我遇到了困难。我家里有一样活,女人干不了,请你帮忙好吗?”庞天德听明白了:“好吧。”二人走出了俱乐部,来到柳芭家。留声机放着俄罗斯音乐,柳芭抱着庞天德跳舞,跳得如醉如痴。
庞天德样子很尴尬:“柳芭,你不是说要干活吗?我们开始吧。”柳芭咯咯笑着说:“你这个馋嘴的猫,难道等不得了吗?来吧,我们开始吧。”说着,拖着庞天德走进卧室,把他推倒在床上。庞天德惊愕了:“柳芭,你要干啥?”柳芭笑着:“瓦洛佳,难道你不明白吗?我的土地没有人耕种了,我们开始种地吧。”
庞天德明白了:“不,柳芭,你的未婚夫正在前方打仗,我不能干对不起他的事。”柳芭哭起来:“瓦洛佳,我的未婚夫战死了,我需要男人的疼爱……”
中国小伙子们还在和姑娘们狂欢。娜塔莎走进俱乐部喊:“小伙子们,不早了,你们该归队了!”女人们呜里哇啦地群起而攻之:“娜塔莎,你不要来捣乱,这里不欢迎你!”“娜塔莎,你走开,让小伙子们留下来吧!”
娜塔莎火了,拔出手枪鸣枪警告。姑娘们吓得尖叫着跑出俱乐部。娜塔莎问丛胡子:“瓦洛佳呢?”“被柳芭叫走了。”娜塔莎急忙骑马跑到柳芭家。
这时候,柳芭正对庞天德纠缠不休:“瓦洛佳,你不公平,你要说明白,为什么不要我……”娜塔莎闯进屋子,拖着庞天德就走。柳芭追到门口哇哇大叫:“娜塔莎,你这个不讲理的家伙,瓦洛佳是大家的,我要控告你!”
中国的春节快到了,瓦兹洛夫想搞个节日晚会,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过年。这件事由娜塔莎负责组织。大年三十,娜塔莎和大家一起贴好了对联,然后向大伙宣布:“我已经学会包饺子了,不是说过年的饺子是由家里的主妇包吗?今天晚上我做你们的主妇,饺子让我来包好吗?”大伙热烈鼓掌。
一会儿,娜塔莎端来一大盆和好的面,她把面团擀成一个大薄饼,用茶碗扣出一个个饺子皮儿。大伙看着笑了。娜塔莎自得地说:“我的这个发明不错吧?你们看,这饺子皮儿多圆啊!”说着动手包饺子。她包出来的饺子惨不忍睹,惹得大伙哈哈大笑。庞天德拿起擀面杖,麻利地擀饺子皮儿,包饺子。娜塔莎看得目瞪口呆:“瓦洛佳,你真了不起,简直是在变魔术!”
这时候,瓦兹洛夫来了,他扮成圣诞老人,拖着一棵松树,进门就喊:“小伙子们,你们好啊!圣诞老人和你们一起过年!我给你们送圣诞树来了!你们中国的年和我们的圣诞节是一回事,咱们开个晚会吧。我今天就是圣诞老人。”圣诞树立起来了,娜塔莎和瓦兹洛夫往圣诞树上挂着圣诞礼物。
娜塔莎对大伙喊:“小伙子们,我们的晚会开始吧,每个人表演一个节目。我先给大家唱一首俄罗斯民歌。”大伙鼓掌欢迎。娜塔莎的歌喉不错,唱了一首俄罗斯情歌《红莓花儿开》,她一边唱,一边朝庞天德挤眉弄眼儿。
大伙起哄:“瓦洛佳,来一个!”庞天德说:“大伙不嫌我的嗓子破,我就唱一个。”他的一首《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唱得娜塔莎眼圈含泪,大伙都沉默了。
娜塔莎说:“小伙子们,今天是你们的节日,我们唱个高兴的歌吧。”
大伙立即响应,唱起了东北二人转《小拜年》,欢快的曲调冲出俱乐部,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
流行性感冒袭来,许多战士病倒了,娜塔莎教官也病卧在床上。庞天德到娜塔莎的宿舍关切地问:“娜塔莎,你很难受吗?”娜塔莎有气无力地说:“瓦洛佳,我很难受,难受得要死了,如果我死了,会恨你一辈子的!”
庞天德问:“恨我?为啥啊?”娜塔莎眼露深情:“瓦洛佳,我知道你爱我,你也知道我爱你,可是你从来就没有主动拥抱过我,也没有亲吻过我!”
庞天德握着娜塔莎的手说:“我打心眼里爱你,也知道你爱我。不过你放心,我早晚会娶你,我相信那一天会到来,我们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吧!”“亲爱的瓦洛佳,我理解你,我也没说要和你结婚,但是你就不能亲吻我一下吗?”“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呢。”庞天德说罢,弯腰在娜塔莎的额头轻轻地栽下了一个吻。娜塔莎笑了:“你这个傻瓜啊!”
看着娜塔莎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样子,庞天德很着急,他拿出一个刮痧板说:“我给你刮痧吧,就是用这个东西在你的背上刮。你的火大,刮过以后就会轻松的,很灵验。”“是吗?那你就赶快动手吧。”娜塔莎说着要脱光衣服。
庞天德摇头:“不,这样不好,你穿着衣服。”娜塔莎问:“那样会有效果吗?”“效果?当然会打折扣。”“为什么要打折扣呢?来吧。”娜塔莎说着脱光了衣服,趴到床上。庞天德动手:“娜塔莎,你会很疼,要咬牙忍住。”“没关系,我能忍受。”庞天德动手刮痧,把娜塔莎刮得嗷嗷叫。
瓦兹洛夫走过,听到屋里娜塔莎的叫声,猛地推开门闯进宿舍,见庞天德把娜塔莎摁在床上折腾,火冒三丈,一拳把庞天德打倒,怒吼道:“瓦洛佳,你要干什么?”娜塔莎翻身起来说:“瓦兹洛夫,你干什么?不要管闲事。他在刮痧,给我治病!”瓦兹洛夫皱眉:“这也叫治病?瓦洛佳,你不要胡闹!娜塔莎患的是传染病,你治不好的。我们请来了军医,下午就到。”
寒暑轮回,转眼到了1944年夏秋之交。战士们集合在大房子里,听瓦兹洛夫传达最高指挥部的命令:“同志们,欧洲战场上,同盟国已经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法西斯垮台的日子不远了,对日宣战是早晚的事。为了做好战争准备,根据莫斯科的指示,我们有新的任务了。”
大伙激动地鼓掌,互相议论着。瓦兹洛夫说:“小伙子们,军区指示,你们将组成远东特遣队,分几个小组潜入中国东北敌后,进一步搞到敌军的军事、经济情报,扰乱敌人的阵营,破坏敌人的军事设施。总之,只要对战争有利的事都可以做……”
在野营地办公室,瓦兹洛夫给娜达莎和庞天德布置特殊任务。他说:“首先宣布两项任命,任命娜塔莎同志为苏联远东军中尉,任命瓦洛佳为八十八国际旅少尉。这次你们二人负有特殊使命,要扮作夫妻,带领丛胡子和关大个子等六人,进入中国东北重镇海东市,作长期潜伏的准备,具体任务随时听命。”
庞天德说:“太好了!海东是我的老家。”瓦兹洛夫说:“瓦洛佳,那里不仅是你的老家,还有你的商专老同学贾维金。据中国东北地下党传来的情报,贾维金现在是地下党在海东的重要交通员,你可以和他联系。”
特遣队又在夜间降落到中国东北的树林里。娜塔莎降落到地面,处理好降落伞,轻声喊着:“庞,庞!”庞天德在远处学了声鸟叫。娜塔莎走过去,见庞天德和关大个子在一起。丛胡子受了重伤,庞天德给丛胡子处理伤口,丛胡子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行了,不要管我了。”庞天德坚持背起丛胡子。他们在树林里走着,寻找另外两个战士。没走多远,他们发现另两个战士悬挂在高高的树杈上,降落伞缠住脖子,已经牺牲。
拂晓,庞天德背着丛胡子,艰难地走着。昏迷的丛胡子慢慢睁开眼睛说:“天德,放下我吧,这样我们谁也到不了海东……”庞天德说:“我决不扔下你!”丛胡子笑了笑:“那好,我也不愿死,就赖上你了。遇到敌人,你可千万别把我扔下。别看我满脸长着大胡子,其实胆最小,我要是被敌人俘虏了,扛不了他们的老虎凳和辣椒水,肯定是个叛徒,有什么说什么……天德,我没告诉你,我媳妇可漂亮了,十里八屯的没人不知道,就是骚了点儿。你要是哪天到我的屯子,可千万别让她缠上,她三两句话就能把你拖到热炕头上,折腾得你第二天都下不了炕,还喊着,要啊……小脸红扑扑的,胸脯热烘烘的,两眼骚得像两只小狐狸,她要是给你生孩子啊,一撇腿一个,一撇腿一个,哈哈哈……”
丛胡子突然闷闷地啊了一声,软软地从庞天德身上滑下来,倒在地上。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谁也不说话,山风在呼啸着……
庞天德和娜塔莎化装成夫妻,坐在南下的火车上。关大个子坐在角落里,机警地用眼睛巡视着车厢。娜塔莎拿着一双筷子练习夹东西:“亲爱的,这样对吗?”庞天德接过筷子示范。娜塔莎感叹:“啊,太难了!”几个日本宪兵走来,检查旅客的证件。检查到庞天德和娜塔莎两个人的证件时,关大个子一愣,慢慢站起来,朝这边移动。日本宪兵问:“你们的,这个?”做了个搂抱的手势。庞天德用日语说:“他是我的老婆。”日本宪兵说:“哦,你的老婆,很漂亮。嗯,你的日语说得很好。”说完走了。
看到这儿,关大个子放心地转身朝车厢角落走去。两个日本兵拦住关大个子,检查他的证件,庞天德和娜塔莎紧张起来。日本兵要搜身,关大个子一看不好,猛地拔出短枪,一枪撂倒一个日本兵,正要继续射击,子弹卡壳了。庞天德刚想拔枪,被娜塔莎使劲按住。日本兵一拥而上,把关大个子五花大绑。庞天德默默注视着关大个子,娜塔莎紧紧按着庞天德的手。
关大个子哈哈大笑:“好啊,赚了一个!车厢里有山东老乡吗?俺老家是掖县芝麻庄人,我姓关,外号关大个子,有机会给我老娘报个信儿,就说她儿子没给她丢脸!我十六岁跑到关东,参加抗联打小鬼子,没和老娘打招呼,老娘生气了。我活着没给她尽孝,死了给老娘牵马拽镫去!走了!”关大个子突然一纵身,“砰”的一声用头撞开车窗玻璃,身子飞出去!
庞天德领着娜塔莎进了自家大门。这是庞家祖上留下的很大的宅院,院子中间有个大荷花缸,荷花已经残败。正房有一间很大的厅堂,颇有气派。庞善祖在厅堂里坐着正抽着水烟袋,庞天德领着娜塔莎进来了。
庞天德放下行李喊:“爹,我回来了!”庞善祖惊呼:“老天爷,你到底回来了!自打卢沟桥事变,你一翅子飞没影了,我还以为你……”他看着娜塔莎,“这是……”庞天德忙说:“爹,这是我媳妇。”庞善祖惊愕地说:“啥?你讨老婆了?”庞天德对娜塔莎说:“这是爸爸。”
娜塔莎扑过来,亲热地拥抱庞善祖:“亲爱的爸爸,我是您的儿媳妇,娜塔莎。”左一个吻,右一个吻,吻得庞善祖步步后退。他强压怒火与娜塔莎搭讪:“好了,好了……天德,你们啥时候成的亲?”“快一年了。有话慢慢说,我们还没吃饭呢。”
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娜塔莎伸着鼻子闻菜盘子:“啊,太香了!太诱人了,亲爱的爸爸,我可以吃了吗?”庞天德踢了一脚娜塔莎,又对她摇头。庞善祖用筷子蘸酒,虔诚地往地上点三点。娜塔莎小声问:“爸爸在做什么?”“祭奠祖先。”“哦!是这样。明白了,感谢你们的主呢。”
庞善祖说:“好了,饿了就吃吧,就不用客气了。”“谢谢爸爸!”娜塔莎说着,急不可待地动手抓起鸡腿就啃,吧唧嘴大口嚼着,吃得很香。庞善祖看着娜塔莎的不雅吃相,叹了口气。
娜塔莎在裤子上擦了擦油渍,撕下一块鸡大腿送给庞善祖:“亲爱的爸爸,您也吃啊!”庞善祖推拒着,鸡大腿掉了,油污了庞善祖的丝绸大褂,他皱起眉头。庞天德瞅一眼娜塔莎说:“吃你自己的吧!”
娜塔莎夹起一个鱼丸子,用筷子还不熟练,丸子滚到地上。娜塔莎大笑:“这个调皮的小家伙,跑掉了,你跑不了的,看我怎么找到你!”说着钻到桌子底下找鱼丸子。庞天德在桌子下踢娜塔莎,朝她瞪眼,娜塔莎浑然不觉。
娜塔莎问:“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妈妈呢?我怎么没见到她?”庞善祖说:“回山东老家去了。”娜塔莎耸肩:“哦,太遗憾了。”庞善祖问:“娜塔莎,你吃饱了吧?”娜塔莎说:“鼻子饱了眼不饱。这句话是瓦洛佳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