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途泥泞(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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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是想要给姜湖打个预防针,把情况往恶劣里说,想把姜湖去萨托的意打消掉。

她和瞿蔺在勒革多待几日,感受下风土人情得了,瞿蔺还能帮他照看唐云,老唐有自己的算盘。

可姜湖听后只说:“谢谢你提醒,我懂了。出问题,我救他。”

她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义务,没有丝毫惧意。

老唐:“……”他白说一通?

老唐无话可说了,他准备回院子里照看唐云。

他乍回头,竟见瞿蔺站在离他和姜湖只有几步远的餐馆斜开的门后,不知道已经站在那儿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他和姜湖的对话。

是从他和姜湖损瞿蔺的车开始,还是从姜湖那句平平静静的美救英雄的话开始。

但有一个问题是水落石出了。

此前老唐问瞿蔺是否真要随姜湖前往萨托,瞿蔺告诉他是为完成对傅砚笙的承诺,但老唐那时见瞿蔺脸上有犹豫。

此刻姜湖没对瞿蔺的陪同表示异议,按瞿蔺的性格,除非对方提出毁约,他必不会先弃约,往萨托走那一趟基本上算是定了。

**

老唐拍了拍瞿蔺的肩,进门离开。

老唐一走,姜湖转身,也看到了站在近处的瞿蔺。

他的手插在两侧长裤口袋里,安静地站在门后,正直视她,等她靠近。

他身着的衣服不厚,挺贴身,腿和胳膊的长线条明显。入人眼内,显得他身形更为修长。

瞿蔺站在门左侧,姜湖决定从右侧进门。

姜湖迈腿往门内跨,脚刚落地,下一步还没迈出,瞿蔺募地从口袋里拿出右手,随后他将右臂撑在姜湖靠近的那侧门框上,堵死门右侧的进出通道。

他递出的那整条胳膊拦在姜湖身前。

姜湖无路可走,停在原地,她的视线刚抬高落在瞿蔺脸上,听到瞿蔺问:“聊聊?”

嗓音低淳,声线有些华丽,不沙不哑,落在人耳间有些痒,此前姜湖已经留意到,但能细听的机会不多。

昨夜姜湖坐在楼梯上,问了瞿蔺同一个问题。

礼尚往来,她也没拒绝:“聊什么?”

瞿蔺望着姜湖被室外的风吹得更白了些的脸,看到她的眼睛在说:钱免聊。

她在说:他的电话,她已经不再需要。

瞿蔺此刻即便热情地降价做她生意,她亦不会接受。

姜湖眼底的神色冷峻,如临大敌般。

瞿蔺清晰地感觉到她某些竖起的刺。

他额角一抽,忍笑。只望着姜湖慢慢掀了下眼皮,绷着唇。

瞿蔺声明:“不聊钱。”话落想翘的唇也控制住了,没笑。

姜湖说:“可以。”那聊聊。

得到肯定的答复,瞿蔺收回手臂。

拦她路的人撤了障碍,可姜湖也没再往里走。

门内的瞿蔺继续说:“有些事情你有知情权。老傅替你选择了我,我不会逃单,但是你不满意有拒绝,有换人的权利。我不是个有求必应、为他人无私奉献、道德特别高尚的人。你能接受,再跟我走。跟我走,还得继续坐那辆刚出土的车。我希望你在上路前考虑清楚,不要开始走了再后悔。”

刚出土的车?

哦,既性别歧视之后,损他车,他又听到了,看来半个坏词都说不得。

姜湖觉得瞿蔺漏了一条自我评价:帐儿门清,有仇基本立马报。

话是得说明白,姜湖微一思索,问他:“上了路,我如果后悔了呢?”

瞿蔺直白告诉她:“我可能会把你丢掉,方便你另寻良人。”

姜湖眯眼,瞿蔺眼睛里有个缩小版的她,那个她眼神有些危险,唇边正挂着冷淡淡的笑:“瞿先生替人壮胆的方式挺独树一帜。”

丢掉?

他话里刻意的唬人太过明显,她若当真才是傻子。

瞿蔺没否认,只强调:“你想清楚。相信我,再上我的车。”

在这样的国度一路同行,人和人要绝对信任才能走下去。

如果不幸碰到意外情况,是要互相交托性命的。

*

瞿蔺和老唐同出一门,开口先唬人。

姜湖笑了下,总觉得空气中溢满了挑衅的味道。

认识瞿蔺的人,老唐说“瞿蔺这人很靠谱”,傅砚笙评价他值得信任。

是他们误会了,还是她误会了?

难道不是冷面无情?当然,排除他昨晚当人肉盾牌那一次。

又或者是他们误会了她,觉得她老不中用,需要唬一唬多打几针预防针。

两人继续四目对视了一分钟,两道目光都不避不让不软只硬。

继续对视下去无用,最终是姜湖下颚轻抬,缓声说:“都不是问题,我们成交。”

除了继续雇佣瞿蔺,姜湖暂时想不到更好的选择,在这个国度里她没有选择的机会,条件不允许。

她也有件事想做:雇他到底,再少给钱。

既然他想讹她钱。

在听到瞿蔺用来唬人的那句“丢掉”时,她这个念头一马当先跑疯了。

他自诩道德不高尚,她也没有很善良。

**

确认同行用时不过一秒,真的上路却又耽搁了些时间。

姜湖行李本不多,有部分在老唐的建议下先留在餐馆的房间里,等她回程折返到勒革时再来取走。

她只拎着小巧的行李袋出了房间,下到餐馆一楼。

大厅里没什么人,alma靠在餐馆的收银柜台外,正望着通往后院的那扇门。

姜湖跟随alma的视线看过去,老唐、瞿蔺和那个叫做唐云的小姑娘都在院里。

另外还多了一个身高介于瞿蔺和老唐之间的年轻男人,是个姜湖不曾见过的陌生男人。

听到声音,alma回头看了姜湖一眼,向她说明情况:“瞿蔺的一个朋友,过来看云云。”

姜湖视线没有收回来,她见那个陌生男子正抱着唐云,抱得小心翼翼。

姜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此刻她想问:“老唐为什么会收养云云?”

她已经通过唐云的名字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alma冲姜湖招手:“你过来些,我讲给你听。”

姜湖已经习惯了alma的怪调中文。

alma的这次热情解惑,姜湖没有排斥,她往alma身前靠了过去。

alma随即开始了长篇叙事:“云云的父亲是这儿的老员工,成家后不在这里干了,南下了。后来战争开打,给炸没了。云云之前在福利收容所,这机构按在当地的儿童医院里。去年有波轰炸冲的是儿童医院去的,够没人性,埋了不少小孩子在废墟里面。瞿蔺和他的这个朋友,是国际志愿救援组织的人,把云云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云云有东亚血统,又会中文,瞿蔺留心了下,后来老唐发现是熟人的孩子,决定以后养她。”

alma话说到这里,语调里已经带上无数唏嘘和感慨:“瞿蔺朋友上次来看云云时跟我聊,说他们去挖废墟时眼前的场景很惨烈。挖了一个又一个小时,挖出来一个又一个人。那些人抱出来时身体还是软的、热的,他们总觉得那些人还会呼吸、还能说话,但好多已经是尸体,没声息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长大,也没有办法继续长大了,年龄永远停在那里。挖出太多尸体,他们失望了太多次。挖到最后,等他们挖出活人来的时候,眼一下子湿了。他抱着云云,瞿蔺抱着另一个出生刚三十几天的女婴,感觉像是抱着的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两个孩子被埋在废墟里太久,从废墟里出来的时候声音弱的几乎没有了。可听到她们还能出声,他们一群男人抱着两个女孩,突然哭得不能自已。”

“瞿蔺哭”,alma摇头,“我能想象,他是个特别心软的人,看不出来吧”。

她也遗憾:“这两个孩子虽然活下来了,但都成了孤儿,云云还变得不健全。”

“可怕吧?”alma最后问姜湖,“小时候我脑子里的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历史,觉得跟我不会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战争是未来,是现在,还可能是以后。如果老唐回你们中国去,我赖着他跟着走”。

她冲姜湖挤眼:“我们现在也算熟了吧?到时候你要关照我。”

姜湖没有给alma回应,她还陷在alma的这一番陈述中。

远在中国,姜湖也一直以为战争离她遥远,直到……

她没有接着往下想。

姜湖放下行李,看向后院里那个要和她同行的颀长背影。

瞿蔺和她相像的地方很多,她此刻才察觉,比如他也骗人。

他说他不是个会为人无私奉献,不是个道德高尚的人。

这是谎话。(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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