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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胜利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晚餐时间,欧阳东那匪夷所思的停球就是议论的中心,“你怎么肯定齐明山就在你背后哩?我当时也跑到位了啊。”这个问题是问的最多的,无论欧阳东回答多少遍,众人都觉得不满足也不满意,非得刨根问底不可。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齐大哥应该在我背后,我觉得他肯定在我背后。”欧阳东一口咬定是感觉。谁背后都没长眼睛,除了“感觉”,倒也真是无法解释。然后众人的矛头再转向齐明山,憨厚的东北汉子现在乐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下了,虽然在他的足球生涯中进过上百个球,但是这一个无疑是最值得他回味的。三十三岁的他那时已经把最后的劲都挣出来了。“我本来是想跟上去补射的,如果那丫脱手的话。”他宽大的脸膛就象血一样红,不过向*保证,他今天绝对没喝酒,一滴也没喝,不过如果啤酒也算酒的话……“看东子横向一拉,”现在他已经把欧阳东亲昵地称为东子,“我就以为他要射门了,他那位置太正,守门员好扑,我就等着那丫一脱手我就给他来一下。结果那俩厮和东子一闪开我就楞了,球居然还在罚球位上,那还不好好地给丫们一脚肥实的?”
这一段大伙听了好几回了,但是齐明山每回说到这里众人总要哄堂大笑,“那俩堵东子的中卫的脸色才叫一个好看,才启动就想回来,一晃悠就没重心了,躺在地上还在纳闷啦。那表情,可惜没相机,不然真得照相留念。这次够丫挺的们回去好好喝一壶了。”
众人再次大笑中,副总笑吟吟地拎着漆黑的密码箱走进餐厅,“来来来,咱们是打一场发一场的钱,大家上场踢球辛苦了,俱乐部也不能亏了大家。”他拍着密码箱,哗啦一声轻响打开,里面是一个个摞起的鼓鼓囊囊的大牛皮纸信封,信封上也没名字,反正是按着人头发,球员教练队医的信封又大又厚,别的俱乐部工作人员如司机公关接待也都有一份,只是薄了许多。又是一堂欢喜。
吃完饭就是自由活动时间,球踢赢了尤盛破例放宽了政策,十二点前回来就行,明天照常训练。欧阳东谢绝了好几拨人的邀请,和齐明山一道回楼上的寝室。齐明山腰上有老伤,每天都要去队医那里按摩和电疗。走在楼梯过道里,齐明山依然兴奋得不能自已,边走边大声地对欧阳东说:“兄弟,我知道你想去回去数数你信封里的票子,当年第一次领到联赛奖金时,我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其实啊,这也算不得什么。咱们冲上甲B,那就什么都好说,冲不上,凭你那两下子,明年换个乙级队照样挣钱。没进甲级队的人啦,就都以为甲级队这样好那样好的,要真进了甲级,你还未必能有这里挣的多。”他说着说着一扭头,副总就跟在他们背后,胖胖的圆脸上挂着一脸虚笑,假惺惺地看着他。“我的衣服还忘在餐厅里,”齐明山话音未落便匆匆离去。
副总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透了一口大气,强作出一副笑脸对欧阳东说道:“别听他的,这些老油子就知道教这些狗屁不如的东西。俱乐部进了甲级,大家的待遇自然而然就水涨船高。”欧阳东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齐明山的话他没在意,副总的话他也全当耳旁风,自己明年还踢不踢、还能不能踢球,眼下可真是天知道。
这栋独立小楼的三楼就是九园俱乐部队员的寝室,楼梯一上来,两旁各六间寝室,因为全队也才十九个球员,因此象齐明山张晓这样的老资格球员都是一人一间,欧阳东和一后卫合住一间,房间里设施齐全,全部按三星级宾馆的标准间规格。这里原本就是体育学院招待所的第二贵宾楼。队友大约全部都出去庆祝了,楼道里很安静,没有风显得稍稍有些闷,头顶的小灯把柔和的桔红色撒在走廊里,脚下的化纤地毯踩着软乎乎的,沙沙地轻轻作响,回想起不到十天前自己还在为一日三餐而奔波辛苦,欧阳东不觉一阵恍惚。
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欧阳东微微一楞,他的室友向冉也没去溜达玩耍,正把信封里的人民币一张张地摊在床铺上,他自己窝在沙发里,燃着一支烟,盯着那摊钱怔怔地发呆。茶几上搁着一廉价的计算器。见了欧阳东,向冉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他知道欧阳东不吸烟,还是顺手给他让了一根。欧阳东笑着,摆了摆手。
“还是南方人有钱啊,这里踢一场*去年三个月挣的了。”向冉感慨地说道。沐浴在室内清凉空气中,耳边聆听着空调低沉的嗡嗡声,欧阳东舒服地斜倚在床头,疑惑地看着他。“你知道这场球我们一人分了多少?”“应该是四千四吧。赢球奖金加净胜球奖,十一万,二十五个人分,一人就是四千四。”这数字欧阳东早就在心里默算过很多次了。“要是再加上比赛补助哩?”欧阳动诧异地摇摇头。这个他可没算过,比赛补助是多少他都不知道,合同里只提过训练补助,一天四十块,比赛补助这个词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一场每人就三千五,”向冉摇着头,搓着刮得溜青的下巴大发感慨,“我去年在山西队打球,一个月是一千七百八的工资,没比赛的话,乱七八糟满打满算什么都加完,一个月不过两千二百三十块。开始以为乙级联赛开始了总要好点,俱乐部也好不容易找个卖煤的做赞助商,打一场球才一万三,二三十号人围着分,我还不是主力,踢一场分个三四百就算不错了。现在可好,就踢了一场,绿花花的票子就是八千。”他脸上也说不出是哭是笑,“我在这里挣钱,我那些队友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啦。”说着说着,他声音里已带出了哭音。
欧阳东默然,一场球八千,这数对自己来说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比上半年班拿的还多。“你们队怎么解散了?”“不解散怎么办?别人出门都是飞机来飞机去,我们得坐火车,吭呤哐啷赶到,还没踢就已经累得半死,这样能出好成绩?说出来都不怕你笑话,去年四月份报名参加乙级联赛,要先交四万五保证金,我们队还楞是差点没拿出来,最后还是找体委借的钱,五六两个月所有人一分钱没发才把这窟窿给填上。”
“队伍解散了,你能出来,你队友就不能出来?”
向冉咬着嘴唇,嘿然半晌才道:“出来?他们连职业足球运动员的一千块注册费都交不起,再说就是注册了又能怎样,一听说是山西队的,人家就给你张冷面孔。”他想起上半年东奔西走找俱乐部收留的事情,紧紧闭上了眼睛。“我九岁就开始踢球了,十三岁进的山西少年队,除了踢球,什么事都干不来,队伍一解散我心都凉了。我女朋友对我那可是真好,瞒着她父母把她攒了好几年的钱都拿出来了,先叫我去注册,又告我说南方人办足球大方气派,把钱全给我叫我到这边寻个饭碗。从河北到海南,我转了六七家俱乐部,最后才顺着报纸上的一段新闻找上九园的。要不,我可真是没脸回去见她。”说着便打开床头抽屉,从钱包里拈出一张照片,递给欧阳东,“这就是我女朋友。你瞅瞅,人可好了。”
照片大约是在一个什么古建筑边照的,一截佛塔从一堵看着就很有些年头的老墙里探出头来,墙边站着一个穿粉红色高领毛衣的女孩,一张可爱的圆脸上,眉毛是弯弯的,眼睛也是弯弯的,笑得格外甜。“漂亮吧?”向冉骄傲地说,“特体贴人。今年队伍冲上甲B,我去回去和她结婚,然后把她接过来。”
欧阳东笑了,把照片还给他,笑着说道:“真挺不错,你有福气。”
向冉一面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钱夹里,一面随口问道:“东子,听你声音你也不是本地人啊,你老家哪里的?”“我就是本省人,不过我一直在外省住。”向冉眨巴眨巴眼睛,笑着道:“原来和我一样啊。你球踢得不赖,以前是哪个队的,真不知你们队那主教练是怎么想的,会把你给放走?”
“七色草。”欧阳东顺口说出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今天刘源他们来看比赛没有,等打完比赛一定要去好好谢谢刘源和叶强。向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迟疑地说道:“七色草?这名字太陌生了,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个什么队?”
“是个业余队。我以前不是踢球的。”他把自己过去半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从工厂停工开始,怎么与刘胖子一伙人结识,如何踢球赌彩,一直讲到他是如何加盟九园。只把向冉听得张口结舌,手指被燃完的烟头烫得猛一激灵,这才回过神,试探着问:“你是说,你来九园前就没踢过球?我是说,象我这样踢球,象今天这样踢球。”欧阳东很确定地否定了,“从来没有,在学校读书时都没有过。一个每天只有一块五毛饭钱的穷学生,会去踢球吗?”
向冉怀疑地上上下下来回扫视他好几遍,好半天才说道:“我信你的话。我一直以为九园签了我就是拣了个宝,看来你才是九园捡的最大的便宜。不过我总是不能相信你以前就没踢过球。真没踢过?”欧阳东笑笑,“真的没有。”
屋里静下来,只有空调工作时发出的微弱嗡嗡声。冷不丁向冉又问道:“九园一个月给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