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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东确实是受伤了,不过伤势倒没有刘岚意想中的那么严重,而且,这伤也不是俱乐部里有人在故意整他。
欧阳东现在就穿着条纹病号衫,舒服地靠在用被褥和枕头上,一面看着电视里直播的展望主场比赛,一面和刘岚说着话:“没事的,只是右腿踝被撞了一下罢,我又不是玻璃人,哪里就会说碎就碎哩,……真没事。我的主治大夫是国内有名的运动医学专家,以前还是国家乒乓队的队医哩,——他说了,最多四十天,我就又能回到运动场里欢蹦乱跳了。”那专家还说,要是可能的话,最好能多休息十天半个月,直到完全确认没问题才行。“可惜转会的事情就没戏了,下半年只能待在重庆了。”至于这个赛季结束他会去哪里,说实话,他自己都还没个准谱哩,谁知道到时是个什么光景呀。
“不说我的事了。”他换了个话题,笑着夸赞刘岚,“昨天晚上我在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里看见你了,拎个话筒,说话也有板有眼的,蛮象那么一回事嘛。这矿难的新闻你是怎么遇见的,是不是很轰动呀?”
“那新闻两天前就在省市电视台里播出了,央视是用我们的带子编辑出来的节目。我们守在那地方快一周哩,专门报道这事,台里专门给我们派了两辆小车,每天三趟往省城送带子,全部是为了做它的跟踪报道。”提起新闻联播里那个三分钟不到的新闻,刘岚就按捺不住兴奋和自豪。她和同事们在龙岩县前前后后呆了整整十一天,从现场跑到乡镇,从镇医院跑到县医院再到医院里上上下下各有关部门,即便台里专门为他们调来一个做深度报导的采访小组配合工作,他们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你在电视里的形象挺象个大记者……”欧阳东朝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的护士笑着点点头,把裹着纱布的脚挪到床边,就说道,“尤其是你采访他们那个什么局长时,我看那局长紧张得都语无伦次了,就看见他拿着手帕一遍遍揩汗哩……”
刘岚在电话里被他这几句话逗得咯咯直笑。
那护士绕着圈儿轻手轻脚地解开欧阳东脚踝上的纱布,看他合上手机,就冷冷地打量他一眼,说道:“和你女朋友打电话的吧?”
“不是的,是个电视台的记者朋友。”
“你骗谁哩?”那护士撇撇嘴,头也没有抬,熟练地把一大堆还冒着热气的黑色药膏用根竹片挑到一块厚厚的棉垫上,又几下涂抹匀,“抬脚,”便把药膏带纱布一块合在他脚踝上。那钻心的滚烫劲让欧阳东呲牙咧嘴。“你说话音都变了,我可从来没见你和谁说话这样温柔体贴过,是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吧,我又不会告诉巧巧。”
她这话只能教欧阳东苦笑。应巧是外科病房另一位小护士,地道的球迷,展望队的热心拥趸,欧阳东前脚才住进病房,后脚她就溜过来索要签名,那两天跑来看望欧阳东的队友没一个被她漏过的,她那俏丽的模样也着实迷住了两个展望队员,那俩家伙一有空就打着看望欧阳东的幌子来医院瞎混时间,变着方地约她逛街吃饭看电影,直到丁晓军和眼前这个叫李真的小护士一天天热乎起来,他们才晓得自己没戏——应巧心里有人哩。
他和刘岚真的没什么,可这事还不能和李真解释,这种事一般都是越解释越添乱。欧阳东干脆就没理她,只望着电视看。
……陕西瑞庆祥从后场断下了足球,带球的那位巴西外援的水平显然比展望十二号要高出一大截,只消两个身体的晃动和一次停球变向,他就甩掉了十二号,再和队友巧妙地二过一配合一下,他便在小禁区边沿觅到一次很不错的出脚机会;他用脚外沿把球望右一磕,只可惜力量和部位都没把握好,球离他身体稍微远了一点;一个展望中卫立刻就抬起腿封掉他推射远门柱的角度,守门员丁晓军也已经靠着近门柱哈下身体——这下好了,欧阳东稍微有点紧张的心立刻就放松下来。这种情形下,他可不信那巴西人还能把球鼓捣进去,要是真能踢进去,那他干嘛还来中国踢球哩。
可那个被对手突破的十二号这是想干什么?他怎么会用那种姿势从背后挤兑对手?
糟糕!就在十二号用脚和身体别住对手时,欧阳东不自禁地低声呻吟一声。
陕西瑞庆祥那个巴西外援立刻就手舞足蹈地栽倒在草丛里,还趴在地上扳着自己的小腿直称唤,一脸痛苦万状的模样,黑黝黝的面孔上只看见两排白得耀眼的牙齿。
主裁判犹豫了一下,可随着一声哨响,他的手指便坚定地指向罚球点。
几个展望后卫立刻就拥到主裁判身边,七嘴八舌乱糟糟地为这次该死的判罚求情,那个倒霉的十二号用手指不停指点着那个演艺出众的巴西球员,激动地为自己辩解。可他再辩解也没用,主裁判怎么可能改变自己的判罚?即便那判罚是错的,为了维护自己在球场上的尊严,他也不可能改判。这出戏的另一位主角,那位陕西瑞庆祥巴西演员,正跪在草地上,和好几个队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点球。
丁晓军连对手点球的方向都没猜对——他扑向球门的左侧,皮球却飞进球门的右侧。
零比一!
连直播比赛的电视解说员都很有几分泄气,还有几分钟,这场比赛就该结束了。这场球展望几乎没有翻本的机会,何况展望对陕西瑞庆祥那种密集防守的战术几乎没什么有效办法。
不能说裁判不帮重庆展望的忙,第四官员用电子牌示意本场补时五分钟,可接下来的六七分钟里展望队没能创造出哪怕一次有威胁的射门机会……
“输了啊,”端着搪瓷盘子站在房间里的李真一直看完了这场比赛,发出一声感慨。她对足球没什么兴趣,要不是她现任男朋友丁晓军就是展望的守门员,也在场上参加比赛,她才懒得看这种无聊的运动哩。“丢了个球,——他不会有什么事吧?”她很有几分担忧。展望输球还是赢球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只是这事牵扯到丁晓军,她便不能不关心。在她的概念里,比赛里守门员漏掉个球,大概就和她们做护士的忘记给病人打针换药一样,会被上司拎着耳朵好生一顿批评吧,说不定还会扣发工资奖金什么的。
“他能有什么事?”李真那近乎幼稚的问题让欧阳东笑起来,只是球队刚刚输掉一场比赛,而且输得窝窝囊囊,这教他心情不大好,笑容就有几分勉强。“没事的,那个球和他没多少关系,按他这场比赛的表现,多半还会受点夸奖。”要不是靠着丁晓军高接低挡和那两个中卫及时回防补位,陕西瑞庆祥早就该锁定胜局了,展望十二号防守的右路就象一条开放的通道,对手至少有一半的进攻是从这个方向开始的,而且大多数还能有效得形成威胁。欧阳东就有点闹不明白,这个一直在替补和大名单之间游离的十二号,怎么转眼间就坐稳了主力右后卫的位置哩?虽然他训练很卖力——自己的脚踝就是在半场攻防训练时被这个卖力的家伙不慎踢伤的——比赛很认真,可再怎么说他也比不上原来的右边卫呀,主教练伊内亚怎么就会看上他了?
李真立刻就放下心,便又接上刚才的话题:“快说,刚才和你通电话的女人是不是你女朋友,要是你有女朋友了,我这就去告诉巧巧,让她别再傻乎乎地想这事了。你没见巧巧最近因为你都瘦了吗?”
最后这句话差点没让欧阳东一口水呛进气管里,直着脖子好一通咳嗽。那小护士应巧本来就够苗条了,改过腰身的护士装穿在她身上,教她看上去更显得轻盈高挑,她是瘦是胖,和他也有关系?!
“哟哟哟,说到你痛处了?你怎么就激动成这个样哩。”李真瞄着咳得俩眼里都冒着泪花的欧阳东,就站在门边啧啧感慨,“看来你这人也没丁晓军说得那么好吧,——居然会脚踩两只船,小心把自己给掉水里,那才好看哩。”她还拖长声气冷笑两声。
欧阳东简直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脚踩两只船?天可怜见呀,他欧阳东连船板都没划拉住一片哩,怎么还有机会脚踩两只船?行,你狠,看我改天怎么收拾丁晓军!
“李真,都下班了,你怎么还没走,你要是再不走,就干脆替我值夜班吧,”说话的正是应巧。她显然也听见了李真刚才那番言语,脸颊飞着两抹红晕,虽然在和同事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在瞟着欧阳东。
“你就做梦吧!我这就去换衣服。”李真很干脆地说道。才几天工夫,丁晓军就已经吵嚷了几遍要去她家里拜望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她一直没拿准丁晓军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仅仅说出来讨她欢心,不过她已经决定把丁晓军先带去教几个要好的朋友看看,要是她们也觉得合适的话,她才会带他回家去见自己的父母。“好啦,我不打搅你们,你们慢慢聊,我走了。”
欧阳东现在却是盼着她再呆一会儿。
应巧走进病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就把欧阳东搁在沙发扶手上看了一半的书合起来,把那纸片卡在他正翻看的那一页上,再把书放到床头柜上,又把已经凉了的茶水倒了一半到窗台上的花盆里,重新续满开水,这才问道:“好点了么?”
“嗯。”欧阳东随意地应承一声。他这伤能说好就好么?可他除了点头还能说点什么?
“刚才的比赛你们输了。这都连输两场了,下面的比赛又不好打了。你们主教练就没想点办法?”应巧恨不得啐自己一口,呸呸呸,自己这都在说些什么啊。欧阳东现在就躺在病床上,就是主教练想点办法,那罗马尼亚老头伊内亚大约也不会急慌慌地赶到医院里告诉他吧?
欧阳东抿着嘴唇瞪着电视不开腔,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在病房里东摸摸西弄弄地磨叽半天,应巧也没想好该和欧阳东说点什么,末了她只好说要去别的病房查看一下,要是欧阳东有什么事,就去值班室找她,她今天晚上值班。“嗯,”欧阳东不冷不热的回答教应巧好生失望。这个木头疙瘩是不是不开窍呀,她最近已经连着和人换了好几个夜班了,每回都生怕他不知道,特意来告诉他一声,可他好象就知道躲在病房里看那些比赛录象,要不就是捧着一本破书看到半夜,要是换了别人逮着这样的机会,早该蹦达着蹿到值班室和她瞎侃鬼贫了……早知道这样,就该把那该死的录象机给他没收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要去打饭,可以帮你带回来。”住院部大门斜对过就有一家很不错的小饭馆,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要是不愿意在食堂里吃那些让人不待见的大灶伙食,通常都会去那里要点单锅小炒,要是再多出点钱,那家小饭馆也会把饭菜送到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