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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有错,改了便是。
嬴政的精气神渐渐恢复过来。
他看向叶千秋,道:“以先生之见,此次清理帝国顽疾,该在何时下手?”
“先生为何要派王离的百战穿甲军前往大泽山?”
叶千秋悠悠说道:“此次,农家在炎帝六贤冢推举侠魁,王离的百战穿甲军去的正是时候。”
嬴政道:“怎么说?”
叶千秋道:“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陛下的时间不多,蜃楼要在一个月之内启程,想要在一个月之内,让农墨联合,会同潜藏暗中的六国贵族一起出手,就必须要有一整套的连环计策。”
“只有一环接着一环,才能让这些人一步步走到深渊之中。”
“王离的百战穿甲军败落,只是其中一环。”
嬴政道:“先生,王离的百战穿甲军必须要败吗?难道就不能在大泽山直接将农家叛逆全部诛杀吗?”
叶千秋道:“大泽山地势复杂,农家弟子又极为熟悉地形,即便百战穿甲军是帝国精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农家叛逆剿灭。”
“这样只会让农家之人更加谨慎。”
“正所谓骄兵必败,只有让他们胜了,他们才会露出破绽。”
“败是一定要败的。”
“但怎么败,其中便大有学问。”
“王离终究年少,虽然承继了他祖父、父亲的荣耀,但相比起蒙恬这样久经沙场的大将来,还差了不少火候。”
“这一次,让王离去围剿农家叛逆。”
“就是为了促成农家叛逆和墨家叛逆的尽快联合。”
嬴政看向叶千秋,目光灼灼的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朕听闻先生将帝国内部的危机全部阐述了一遍。”
“朕每每想来,都不觉有些遍体生寒。”
“赵高……赵高……他辜负了朕的心意!”
说到这里时,嬴政有些失落。
叶千秋看着嬴政,微微一叹,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嬴政交代了不少他目前掌握的叛逆之事。
罗网这个依附在帝国手中多年的凶器,一直被嬴政十分信任的赵高掌握在手中。
但是,这些年来,赵高心中早已经生出了叛心。
就在前些日子,他们来到桑海城之前,扶苏在海月小筑宴请李斯,却是遭到了刺杀。
而刺杀扶苏的人,恰恰就是罗网之人,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还是被韩非识别了蛛丝马迹。
若不是当时韩非在场,一举识破了假李斯,并当场将其控制,扶苏可能就要死在海月小筑了。
这其中详情,在嬴政尚未到达桑海之前,韩非便已经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和他调查得到的全部信息通过道家的秘密渠道传到了叶千秋的手中。
而叶千秋也已经将刺杀的原委告诉了嬴政。
自从嬴政亲政之后,皇族法度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嬴政废除了皇后制,实际上也自然而然的废除了嫡庶制。
这一变化也必然带来了后宫秩序的变化,最是人际繁杂交错的后宫没有了主事的国母,即或是爵位最高的妻子,也无法具有王后皇后那样的权威。
再加上嬴政一直不立太子,便是默许了他那二十几个儿子去争夺大位。
这些事情,在他身体健康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将其视作是对未来帝国继承人能力手段的考验。
但是,他如今已经是大限将至,没有几个月可活了。
扶苏身为帝国长公子,身上背负着延续大秦帝国血脉的重任。
但是,赵高和胡亥联手只会,指使罗网杀手对扶苏暗下杀手。
这已经触犯到了嬴政的底线。
但是,赵高毕竟是跟随了嬴政数十年的近臣,深得嬴政的信任。
虽然,已经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表明刺杀扶苏的就是罗网暗中培养的刺客杀手。
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赵高指使了这一切。
更何况,这其中还关系到和赵高有联系的十八皇子胡亥。
嬴政虽然有二十多个儿子,但他只熟悉两个儿子,一个是长子扶苏,另一个便是排行第十八的少子胡亥。
胡亥因何得名,嬴政已经记不得了。
嬴政皇帝记得的,是这个儿子从小便有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毛病,看起来精明其实内里混沌,经常说几句像模像样的话,眼中却是一片迷蒙。
读书不知其意,练武是不明其道,言不应心却又经常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但在他的一众儿子当中,也唯有这个儿子每次都能逗他开心,算是一个活宝。
但是,现在,这个儿子牵扯到了刺杀扶苏的计划当中。
以嬴政的老辣,如何能感觉不出这其中定然与胡亥有些关联。
身为一个父亲,嬴政还在犹豫,犹豫是否要立马将赵高给查办,是否要立马将胡亥给捉拿。
但一切还没有坐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件事是赵高和胡亥联手谋划的。
越发老迈的嬴政,对于故旧之人的恋旧之情,在此刻又忍不住的泛滥起来,曾经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始皇帝,在人生末途之际,也忍不住犹豫徘徊起来。
叶千秋敏锐的察觉到了嬴政的心思,直接说道:“眼下赵高守定陛下印玺,实属不妥。”
“陛下念旧情可以,但国家大事不可儿戏。”
“赵高是否乱政,背后到底还有怎样的阴谋,还需要去查证。”
“但眼下,陛下应当将印玺收回。”
嬴政闻言,也渐渐清醒过来,他的眼中有了锐利之光。
嬴政缓缓说道:“先生说的对。”
“国家大事不可儿戏,不能因为朕的一己私情而导致国事陷入危急的境地。”
“印玺要收回,罗网也要收回。”
叶千秋道:“陛下,罗网虽为凶器,但赵高经营罗网这么多年,亦有根基。”
“若是贸然收回罗网,只会打草惊蛇。”
“我有一计,可一解陛下之忧。”
“无论是魑魅魍魉,还是牛鬼蛇神,只待这一趟过后,便都会烟消云散了。”
嬴政目光一凝,道:“先生请说。”
叶千秋道:“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当年是如何诛杀嫪毐乱党的吗?”
嬴政闻言,略作沉吟,眼中精光一闪,然后说道:“如此一来,朕恐怕先得急迁上邦十万老秦人回居关中。”
“关中的老秦人已然不多了。”
“若是遭逢大变,关中不可失。”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理当如此。”
……
夜里,李斯在将军府的屋中独自徘徊着,窗外,有风吹了进来,夹杂着一丝秋雨的气息。
他的心绪沉重而又飘忽,如同那窗外突然而至的秋雨一般。
今日,议事之时,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言行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可捉摸的变化,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心事。
若是从前,皇帝可不会提出停止骊山陵与长城两大工程的远途徭役征发。
毕竟,这两大工程一直都是皇帝心心念念要完成的。
那么,皇帝突然之间的变化,到底说明了什么?
皇帝到底隐藏了何种心事?
李斯作为简在帝心的帝国丞相,自从嬴政亲政之后,便一直追随嬴政左右。
李斯能一步一步的走上帝国丞相的位置,就在于他能够不断的捕捉到嬴政的心思,而凭借着这种能力,他往往能在很多事情上和嬴政保持极大程度的步调一致,这才是他简在帝心的最大缘由。
今日,李斯似乎隐隐约约的捕捉到了某种影子,可又无法确认一件事情。
李斯站在窗前,看着那绵绵的秋雨,忽然想到了突然出现在了皇帝身边的太玄子。
当年,他还是吕不韦的门客时,太玄子便已经是吕不韦的座上宾。
后来,吕不韦甚至将文信学宫交给太玄子执掌,主动将文信学宫改名为太玄学宫。
无论是诛杀嫪毐,还是扫灭六国,李斯都知道,这其中都少不了太玄子在背后穿针引线。
在皇帝嬴政的心中,太玄子一直都是那个最值得信任的人。
即便太玄子数年不下山,一下山便阻止了皇帝早已经做好的部署,皇帝也对太玄子没有半点猜忌之心。
似乎根本不介意其侵犯帝王权柄。
太玄子自从嬴政亲政之后,便出任大秦国师,数十载未曾变过。
嬴政亲政之时,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长史罢了。
数十载过去,他已经是大秦帝国的丞相,而太玄子似乎依旧还是那个太玄子。
前几次皇帝出巡,也没见太玄子随行。
这一趟东巡,到底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呢?
为何连太玄子都出动了?
李斯的心头,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朝着房间的黑暗之中唤了一声,一道身形悄然出现了。
李斯朝着那道身影吩咐道:“立刻请章邯将军前来。”
“是。”
那道身形应了一声,从黑暗之中迅速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