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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吏部外放的正式行文出来后,这些时日里除了徐进嵘忙于应酬,便是淡梅比起从前也忙了许多。三天里倒有一两天能收到京中各府女眷们的邀贴。其中一些是和秦氏交好的,晓得她家女儿要随夫外迁,故而具了帖子做东饯行。也有些品阶相当的,艳羡她家男人高升得了个好缺,存了结交之意。淡梅虽不喜应酬,只从前跟在秦氏身边,见多了官场女眷们之间的迎来送往。自己既然已经成了徐家主母,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不去便是落人脸面,少不得要一一过去应酬。好在也有个好处,母亲秦氏十之七八也会被邀前往,所以她母女二人这些时日倒是隔三差五地见面。秦氏既是欢喜,又舍不得女儿,每次见了必定是拉着她手有说不完的话。
今日收到的这邀贴上的崇王府本是太宗四子一脉。老崇王在真宗年间曾奉命出使辽国,挫败了辽国阴谋,甚得真宗倚重,故而如今虽颐养天年,只是逢了寿日,当朝的仁宗皇帝必定还是要亲自派人送去贺礼祝辞的,可谓荣宠不减。王妃连生三个儿子,中年之时得了个女儿,自小花容月貌,才比咏絮,六岁便被封为郡主,得号鱼阳。
鱼阳郡主虽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只在京中贵妇人的闺阁私下谈资中,名头比起从前的文淡梅却更胜一筹。文淡梅只是连克三夫,她虽年少之时亦是死了个丈夫,如今却以风流出名。据说从前还在夫家之时,便与一侍卫有所瓜葛,夫家虽觉羞耻,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了丈夫后的头两年,甚至还常以礼佛之名到寺庙中与男子私会。后来风声大约传到崇王府中,老崇王深以为耻,老王妃却不大信传言,只将她重新召回王府,一是作陪,二也存了看盯之意,只想重新给她择个良婿嫁了。她却百般推脱,甚至放言没有自己看中的便不嫁,若是强逼便剪了发修行去。故而一晃几年过去,仍以郡主身份留在王府之中。老王妃虽是焦心,却又拗不过她,只日日在佛前祝祷早日能得个合眼缘的好把女儿再嫁掉。
淡梅前日应邀去个与秦氏交好的命妇府中时,席间便听夫人们数度提起过这位郡主的过往艳事。心中也是暗暗有些纳罕,没想到此时皇亲之中竟也有这般出格之人,不想今日便收到了这位郡主的邀贴。
淡梅自忖与那鱼阳郡主从前并无来往,且论地位的话,对方比起自己只高不低,实在没有自降身份特意结交自己的必要,想了半晌,仍是不解。只听丫头说那传信的王府中人还在等着回音,也不敢怠慢,便叫人封了双数赏钱,外面缚了圈红丝带给送出去。这便是表示到时会应邀过府的意思。
早间徐进嵘出去时曾对她提过,今日要出城到邻近的济梁与人了结一些生意上的事,若是晚了城门关闭便不回来了。济梁在汴河边上,亦属开封府,地方虽不大,只京中生意人的货运仓库俱都聚在那里,往来极其昌盛。淡梅一直等到了戌时末,估摸着他晚间不回了,便自己闭门歇了。第二日起身,想起昨日收到的邀贴,便仔细换了衣衫,坐到了梳妆台前妆扮起来。
淡梅透过铜镜,见身后妙春正仔细地给自己梳头,动作轻巧,像是怕扯疼了她头皮。和这丫头几年处下来,她对自己确实一直是尽心侍奉。连后来自己晓得了她心思,平日里有些特意疏远了,她亦是看不出有什么怨艾,仍是侍奉周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可惜了这丫头,不该存了做人通房的念头。
想起当初秦氏的安排和自己试探时她的反应,淡梅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闷,怀疑自己当初的默许是不是错了?该一口断了她那个念头的。到如今让人空抱了半年多的盼头,再开口回绝会不会为时过晚?
“夫人,这盒子里的都是从前头带过来的里面新取出的,你瞧哪朵好?”
淡梅正有些出神,冷不丁听妙春问自己,便抬眼望去,见匣子里放了些花胜头簪,瞧着流光一片。应该都是当初出嫁时秦氏给备的,一年春夏秋冬里各自要戴不同的头面首饰。
她平日里对这些不大上心,便随口哦了一声。
“这朵瞧着好,和夫人的衣衫正好相配。”
妙春说着,便已是捡了样插进了淡梅已经梳好的发鬓边。淡梅望了下镜子,见是朵点翠蝴蝶花钿,上面镶了宝石,看着极是华美精致,想必费了不少银钱。想到秦氏对自己连这等头面上的细微之物都下如此本钱,心中一时有些感慨,只怕秦氏为了嫁自己这个女儿,把大半积蓄都费掉了。
淡梅收拾妥当,按照常例备了些时鲜果品做礼,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带了妙春妙夏坐了车子往崇王府去。
王府就在内城保康门边上,附近住的都是些皇亲贵胄。
似这般闺中妇人们的私下邀约相聚,一般不走正门,都是从边墙另扇门进去的。马车刚停下来,便见到一个衣饰鲜丽的大丫头站在门里候着了,待听得是徐家夫人到,面上露出了笑,给迎了进去。一路被引着进入了垂花门,便到了内堂,转过几道回廊,这才到了间大屋子前,瞧着似是暖阁。门口站着的另两个王府丫头看见人过来了,急忙打起了帘子。
妙春妙夏站在外,淡梅微微俯身进去。刚进入,便觉一股暖香扑鼻,却不是她平日闻习惯了的那种清幽甜香,气味十分浓熏。待缓过了一口气打量了下内里,心中便又有些惊讶起来。暖阁里陈设华丽。只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竟只有她一人,与往日里聚会时必定要多邀些夫人们同座大相径庭。
没片刻便有丫头奉上了茶,说郡主立时便到,请夫人稍安片刻,说完便束手站在了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