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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沈云燕。
沈云燕两口子脸上花团锦簇,餍足和美,手里带着千层酥礼盒,五花大肉条,大羊腿儿回娘家来。
要说单单就这般回娘家,在路上遇见了,楚娇娘倒也没甚个好叹息,怪就怪在除了这些礼物外,岑阿穆手里抱一个,背后被一个,小娘子肚子里再挺一个。可不正在她火上添了把油?
楚娇娘心中嘀咕:此家日后若是开个学堂怕都有多的。
见沈云燕过来,楚娇娘迎上去打了招呼,许久不见,二人闲话家常随意说了些。只是没说上两句,岑阿穆手里和背篓上的孩子大抵是想走动起来,于是两孩子便开始闹了起来。
岑阿穆手中抱着的是先时哑妇留下的孩子,这小孩瘦小,但眼睛可精神,见着新花样的,探着身子就往前倾去,左摇右摆。
背篓上的小子倒是见了生人反而欢跃抖擞,扶着篮子边着急的站了起来耸着两腿儿,嘴里“咦啊啊”叫着。
前头的听见后头的一叫,立马回头跟着一齐应和叫着,你唱我和,可是自在有劲儿。
但想岑阿穆原本一铁面汉子,生生被这两个孩子磨得瞻前顾后,切实像个顾不上手的妇人。
至于沈云燕,一脸轻松的站在旁边,手里也就拿着帕子上前帮忙揩揩汗,揩揩俩孩子的口水,嘴里偶尔柔声训道几句,便无事儿了。
楚娇娘看着一家子,顾自想了此刻的自己,心里越发起了羡慕之意。她也想……如此。
两孩子闹得有些厉害,沈云燕要去抱后头的孩子,楚娇娘瞧她挺着肚子多是不方便,便替她抱了出来。
不料,这孩子一出来便用湿漉漉的嘴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含糊着叫了一声“姨羊(姨娘)”直惹得楚娇娘一愣,沈云燕大笑不止。
“这小子大概记得你带过他一夜呢!”
“那敢情是个记恩的。来,再叫一声。”楚娇娘抖起孩子,怂恿道。
然这孩子忽然愣巴巴的眨着与沈云燕一个模子出来的眼睛,惶惶看着她颇久,竟不叫了。
末了,转头直嚷着“羊亲(娘亲)”要去沈云燕怀中。
“你这小鬼蛋!”沈云燕怪骂一句,“总是想叫便叫,一时一时的,当心日后说不了话!”说着,伸手便将他抱了过来。
楚娇娘笑看着,捏了捏胖小子的脸,逗趣一会儿。
后见沈云燕挺着大肚子,也能将孩子抱得实在,楚娇娘着实佩服为母之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又沉沉入思,自己若是为母之后,会是怎样的一道情形?
但现而……楚娇娘手无意抚在腹中,顷刻便消了念头。
魏轩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靠拢过来,硬生生的从旁边岑阿穆手里叉起一个孩子,逗了逗,嘴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道了一句:“你家孩子可真多,带走一个可好?”
闻此声,见某人,楚娇娘心上再次一沉,暗自淡寡。
沈云燕转头调侃道:“我说魏大哥,娇妻在怀,自己生一个岂不更好?哪还向人家讨孩子的,我可舍不得呢。”
魏轩迎笑道:“沈妹子说得极其是理,是吧,我家娘子?”说着,眼中还不忘给楚娇娘打一个神色。
楚娇娘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由,不看他,不予回应,只淡起一丝优雅笑意,逗着孩子。
魏轩多瞧了她几眼,此人眼神犀利,一眼能将她的心思瞧个透底,楚娇娘一律屏在外边。
几人调侃乐道几句,又与孩子闹顽片刻。直到那俩孩子闹着要走,沈岑二人亦说急着去拜会沈家二老,这才止了话。
二人告辞离去,魏轩客套转身目送二人。
柳荫下,初秋的暖风依旧灼人,散不走浑身的燥意,楚娇娘迎着日头的温度,久久顶着面前正背对着她男人,险些如母鸡般愤然叉起腰。
待沈云燕与岑阿穆彻底没了影儿后,魏轩才转身回来。他似乎有意如此。
只见男人脸上的笑容在转回来的一刻,被敛了不少,随后有一抹深沉从眼中氲开,却也露出他的温和真挚,酌量楚娇娘久久。
片晌,男人道:“爹方才对你说的话难听了些,我替爹向你赔罪。”
楚娇娘不止一次领教过魏轩的直言,有甚问题,便解决甚问题,不拐弯,不拖沓。然而她此时却无话能应。
其实她也细思了自己,魏轩生母不在,一些本该由婆母说的话,硬从公公嘴里说出来,多少是无可奈何的,她压根不至于去置气,毕竟这也是如此寻常之事。
楚娇娘微微颔首,带有一丝惭愧,平淡道:“不用赔罪,我知爹也是心急才如此,我能谅解。”
“娘子是大度之人,自是能谅解父亲。但娘子自己有无谅解自己呢?”
从她跑出去的一刻,她的心绪全在脸上,魏轩看得清楚。
楚娇娘愕然。
男人透亮深邃的瞳中倒映出她这张茫茫的脸,似穿透她的心,将覆盖的一层纱早早的掀开。
她真真羞怒的,并不是公公催生的话。
楚娇娘从来想的是,她依附于一个男人,那么她定要为她所依附认定之人,竭尽所能。一旦达不到,便是将自己送入深渊一般。
魏轩说过想要孩子,所以她一直放在心里。可这两年下来,一直未能有动静,许多时候她自责是自己不够争气。是以不敢与他问,不敢与他说,硬把这些积压.在自己心里,将自己圈在一个圈子中央无法逃开。她怒的是自己。
可他似乎明明知道她时常钻在这层焦虑恐慌之中,偏偏他又有意在逼着她,这会儿还让她谅解自己?怎有如此可恨之人。
楚娇娘恨恨的盯着面前的人,眼眶温润,泛起潮雾,有一种被所信之人有意欺负之后的难堪。她很想朝一口咬下一口,以解心中闷气。
魏轩见女人眼中泛滥委屈,心口发紧,他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较真的人,有些事有些话,说过听过后便当了真,说她傻,十足也是个傻的。
“好了娘子。”忽然温和的男人前去将她拢在怀里,哄道:“那些送子观音,那些为夫先前说让你生孩子的话,就当是云雾,风一吹散了就散了,咱可别钻在里头。爹说的话,你也当没听见。咱家娘子可得去外头做活,当蚕娘织女的,有个孩子多碍事,咱不急,慢慢来。”
魏轩拍着她,像哄小孩一样,又道:“若是真要孩子,咱就去找岑阿穆和沈妹子借个孩子,他们带恁多孩子那可是累,咱去帮忙分担分担。”
楚娇娘终是没忍住,抱着他的手臂狠咬一口,这竟是他的哄人之道?还想着去借孩子!?
魏轩隐忍刺痛,心下长叹了叹,“娘子若要出气,那就咬吧,为夫忍得了。”
楚娇娘气到不想说话,咬完之后,秀丽额间下的剜出一双吃人的眼,甩开他的手臂,如同甩开一节发苦的藕一样,然后一股脑便往前走去。
魏轩抬手看着手臂上的齿痕,又是好一阵叹:女人生起气来,当真没头没脑。
随后一转身,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
楚娇娘小步迈得快,男人.大步迈得随意,三两步便谄媚贴拢过来。楚娇娘将其推开。
魏轩再次殷勤贴上,作态模样比起宫里的太监,有得一比,嘴里还有意问道:“娘子不日可是要去县里段老爷纺织园里做活?”
楚娇娘没理。
魏轩换了一侧,继续阴恻恻攻克道:“娘子,那段老爷可是好人,给的工钱多,你猜他为修渠款募捐了多少?”
抛出某个事件为诱饵,楚娇娘停下脚步,鄙睨此人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