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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迎着半阴半阳,似随时都将变化的天道,二人乘了板车,出发去了周家村。只是去到后的景状,让人不寒而栗。
周家村在山与山缝间,较为偏僻,人烟也稀少,夏日的一场雷暴雨后,这里便什么都没了。
入得眼前的是山岭颓败,遍地寒柯,一片荒芜之下似乎还有裸露在外无人收拾的尸骨,风吹过,萧萧瑟瑟,便是连枯黄的落叶都不愿在此停留,七零八落。
“魏郎……”楚娇娘心下闪过害怕,本能的牵了他的衣角。
魏轩杵立荒芜之中许久,好似看到了这里的开头,看到了这里原有的欢声笑语,却在最后全都无影无踪。看到他终是道了一句:“回去吧!”
这里早是了无生机。
楚娇娘不免心疼,周姨妈是唯一与他母亲还有血脉联系的人,便是想要帮一帮周姨妈,却也再无此人。
“魏郎……”
魏轩知晓她要说什么,侧颜微笑,一抹释怀打断道:“罢了,以前还会有些念想,现而……也算是解了一桩心事。”
楚娇娘无多话,点头应了应。
回去之前,魏轩找了一块石板,给周姨妈立了一个无坟碑,当做敬一片孝心。
去完一趟周家村后,魏轩归了心,不过在第二日又去了后山桑果岭的祖坟那头,给周氏做了祭拜,上了几炷香。
楚娇娘都与他一同。
下山回来时,大雪忽至,如飞絮在阴霾之下恣意飞舞与风缱绻,又好似荡漾在摇篮里的婴儿,惬意无限。
楚娇娘摊开手掌,接下一片,沁沁凉意从掌心传来,只是还未待她收回手,看清掌中的霜花时,它早已融为一滩雨水,稍纵即逝的一刻。
时间亦如这稍纵即逝的雪花,还未看清时,已然站在了末端。这一年,又到头了……
“魏郎,今年是第三年。开考的日子在二月,你现而若上京去的话,兴许……赶得上。”
楚娇娘不愿提起此事,因她始终记得年头时的那场劫变,可也知道,这是他一生所追求的道路,必须与他提及。
魏轩不可能忘记如此大事儿,特是在见了生母周氏后,那些冀望就深深在心上浮动。闻得她问,只沉沉地点了头,“不急,陪你在家过完年再去。”
楚娇娘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魏轩的抱负而今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模糊,但甭管模糊不模糊,若是不想让他放下,该说的话,楚娇娘还是想说。
“魏郎,而今是新官家治理国家,在年初的时,朝廷革了多少朝中大臣?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正是新官家选贤德才干的好时候,这可是个好机会。何况……我觉着,秦大人好似有些提拔你的意思。”
魏轩继续点头,这也如他所想的一样,可有一点,小娘子想错了。
“你可知新官家是谁?”魏轩问。
“嗯?”楚娇娘疑问,摇了头。
魏轩故意一乐,“我也不知。”
楚娇娘白眼一起,忽然想拍他。不过一想也是,魏轩所说的不知,是指新官家的为人和做事风格,究竟如何?而今所知晓的,只有果断不姑息养奸,但城府呢?
这虽不是他一个举人该多想的,毕竟年头的事儿,回想起来历历在目,他是从鬼门关口回来的。
“那你可知,秦大人又是谁?”魏轩又问了同样的话。
楚娇娘没应,听着。
魏轩道:“秦大人是两朝元老。从上位官家任命秦大人为两部尚书,到而今这位官家这儿,便是连中书省的都动了不少,偏偏对秦大人却未改动分毫。这说明了甚么?”
“这……”楚娇娘想着自己要不要猜,还是猜了,“说明秦大人……值得如此担下重任?”
“还呢?”
“还?”楚娇娘猜不着,“总不至于……是故意让他,继续担任两部尚书吧?”
魏轩幽幽一笑,笑得甚有一丝狡猾。
楚娇娘呵呵一阵尴尬:“……莫不是我说对了?”
魏轩点头。
嚯!真说对了。
“秦大人虽为人公正有担当,可他对上任官家亦是忠心追随过来的,那都是众所周知。此任官家虽是龙袍加身,不得已而坐上那方宝座,但是不是真的不得已,见仁见智。此话私下里说就是。”魏轩也怕祸从口出,稍适提了一句。
又道:“而今双方虽是和谐共处,君圣臣贤,但背后如何?你我远在天边,皆不知。纵使秦大人真心待此官家,凡事为官家着想考虑,但官家是否真心接纳,亦是不得而知。若官家对秦大人有二心,偏偏秦大人也于我有心提拔,那我岂不是……”
这些话都只是魏轩一人的猜测,极其深远忧虑。
楚娇娘被他引度过去,思忖良久,若真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便是你今年去考了,无论成绩如何,很有可能……榜上无名。”因官家并无真正想用秦晏。
魏轩轻轻起笑,就爱这种一说就明的娘子,随即一把勾过楚娇娘,刮了刮鼻子,“娘子说得差不多矣,不过至于榜上有名无名,那得靠我自己的本事。但也难以确保,便是中榜了,说不定也只是一个碌碌无为平平庸庸的小闲官。总之,这件事儿,已然不那么容易了!”
他始终记得那时回家时,他被架入巍峨的金殿,匍匐在凌于万人之上的那个人的底下,然后听着自己的罪名,又听着自己被赦免,最终落下一句:若能科举中榜,再做另论。
其实这句话究竟是何意?魏轩早是不清楚了。
而今修渠案子与税收案子皆以完成,那就看上边的想对他如何吧?反正考,他必定是要考的。只是不知自己的多心对不对?总之,得等一等。
楚娇娘只听得他这一声叹,叹得淡然却又负重心思,让她听了一层憋闷难过在心口。
魏轩每一步都在艰难向前,无论前方多少荆棘阻碍,他都任由其划过身躯,依旧不停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