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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忆碎片四

我的所在是星辰海首府尔国临格的奴隶市场, 已经离斐理镇很远了。

在光海,只有罪人、战俘以及奴隶的后代,才能作为奴隶在市场上交易, 不然就是非法奴隶, 涉嫌贩卖人口,查到就是75年起的有期徒刑。现在战乱时期, 又处处闹饥荒,奴隶的价格已经快贬得比鱼肉还低了,按理说,不应该有人再冒这么大风险犯法把我卖了。

因为咬了几个捏我脸的客人,我砸了奴隶主的场子,差点被打死。但在他发泄情绪乱骂的过程中, 我大致知道了,原来我被抓的理由, 居然是颜值。抓我那个奴隶主的老公觉得, 把我关在后院配种不错, 不倒卖风险就很小。结果刚抓回去他们家店就倒闭了, 本想把我留着私用, 被他老婆打得尾骨都断了两根, 他就顺理成章地把我当成了瘟神, 贱价卖给了现在的奴隶主, 一个头足纲捕猎族。

“你长得是很漂亮,如果有钱,老子就让你生一百个小奴隶再卖!但现在老子穷得饭都快吃不起了,配种是不可能的,随便卖卖就算了,你还不赶快谢天谢地!”老板命人殴打我, 同时如是说。

但不管他们怎么打我,我都只管咬人。后来,每次有顾客想捏我的脸,都会被老板警告那个83号会咬人,然后就没人敢碰我了。老板卖不掉我,回去日常免费赠送我一顿毒打。

打了几天,转机来了。

一个地底城的奴隶工会来跟老板谈一项五年的长期合作:他们向老板低价供应未经训练的一手死囚、战俘奴,老板向他们供应鱼肉。老板一秒拒绝。他们降价,老板又拒绝。他们降到不能再降了,老板开了一个让他们差点吐血的低价,他们也只是留着和老板吵架,没吓跑。看得出来,战乱时期,“奴隶制造商”们现在也不好过。

“老板,地底城有领头人吗?”我在旁边小声说道。

“你妈老家的黑市有领头人,所以才生出你这么一个没常识的智障。”

说话可真难听。但我没动怒,只是静坐着,听他们扯着嗓门讨价还价,但没让一点噪音进入我的脑中。思索了几分钟,他们还没吵完,我在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老板,如果我是你,会做这笔交易。”

老板伸出一只触手,在我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意思是“你这个卖不出去的东西给老子闭嘴”。然后接着对奴隶工会的人喊道:“不如你他妈的给我鱼肉,我把奴隶给你!我家奴隶都快放成老奴了还卖不掉,你看那个83号,漂亮吧,卖不掉!没人买!你们工会的奴隶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个个歪瓜裂枣,还想往我这里塞呢,老子塞你妈一嘴好不好……”

“老板,你这么想,”我被他拍得脑袋都晕了,还是不为所动地说,“现在奴隶称重来卖,都比鱼肉便宜了,你如果实在肚子饿,把我们都杀来吃了就完事。那么低价格不如多买一点囤着,83号小的我有一计献给老板。”

因为我这番舔狗言论,今天回去以后没被老板打,但被其他奴隶围起来暴打了仿佛一年。其中一个叫小兰的珍稀海神族女奴打得最卖力,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功不输给老板的,牛皮。最后,我躺在地上,看着天旋地转的时钟,什么鬼,居然才47分钟。

然后,老板来跟我谈白天的事了:“你这个方法我懂,现在食物升值、奴隶贬值,买入奴隶,等食物贬值时,奴隶短缺,那时候再抛出。不就是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吗?我是做生意的,这点道理会不懂?问题是,小智障,你考虑过饲养成本和场地吗?老子现在养你们这群狗东西都快养破产了,还买呢,你以为我破产了你就能洗白了?”

“老板这提议也很不错,可以小赚一笔。都我有更赚的方法,可以让您赚得更大,大到您这辈子都不用到市场上与人讨价还价了。”

“什么方法?”

“以后再告诉您,我们走一步算一步。”

“呵,无稽之谈。都跟你说了,你想得太简单,饲料、场地、租金,怎么解决?”

“所以不要饲养他们。放养。”

“放养?奴隶是鱼,不是羊,放了他们,你是希望老子赔到血本无归,早点把你宰了吃吗?”

“他们既不是鱼,也不是羊,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有智慧的,只是没有受到过高等教育而已。但是,他们有基本的常识判断,知道什么是对他们好的,什么是对他们不好的。”

“你想说什么?”

“跟所有奴隶签一份协议:从现在开始,他们出去捕猎,每天带回来十份食物,自留五份,每坚持一天,他们就可以多一天自由选择买主。”

阿达先生做了这么久的奴隶买卖,当然知道对奴隶而言,能够自由选择买主有多么诱人。奴隶市场肯定没有哪个奴隶主会给他们这样的待遇,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跑。看他样子本想反驳我,但想了一会儿,又好像觉得这方法可行,便没说话,默默去操作这件事了。

果然,他手下有八成的奴隶,都愿意接受这个提议,尤其是女性,每一个都积极出去捕猎了。只有两个女生没去,其中一个是海神族小兰。

小兰的卖家是侵犯过她的养父。养父和她生母勾结,让她生母自愿卖身给继父做奴隶,因此小兰也变成了奴隶。卖了小兰之后,继父给生母赎身,夫妻俩拿了钱跑路。所以,虽然本质上她是非法奴隶,她却是合法的。老板一直好好养着她,打算把她卖个好价钱。

看得出来,小兰对我意见大得很,看到我都咬牙切齿翻白眼。我游过去说:“你怎么不去?”

“卖给什么人不都是卖?”

“卖给富婆带孩子和卖给饥渴谢顶老男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个是精神上的被.干,一个是身体上的被.干,总体说来,自由意志都被.干了,没什么区别。”

“你和我一样,是非法奴隶。有志气。”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海神族,你看清楚了。”

“抱歉,我记错了,你是合法的。”

小兰被我气得差点再次掐死我。

另一个没去捕猎的女生,自然就是我了。老板看我优哉游哉地坐在旁边,“呵”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想自由选买主了。”

“不用选,你又不会卖我,我去了也没用。”

“你他妈的倒是自信。”

“我的学校成绩比我的脸好用多了。次次双s,老板了解一下。”

“成绩好用能当饭吃?这里是奴隶市场,不是魔药公司!”

我保持沉默,让几天后的结果给了老板回答。

第一笔鱼肉与一手奴隶的交易结束了。谁都不会想到,这一笔看上去我们老板注定被坑的交易,却让地底城的各大“奴隶制造商”翻车了。

因为,现在鱼肉是稀缺资源,想用这个价格进行奴隶换鱼肉的交易,他们只能从我们老板这里完成。但我们老板可以选择的范围就广了——整个地底城,乃至其它海域的地底城,都纷纷把奴隶往我们这里送。

黑市没有领头人,只有潜规则,而且黑道上的“江湖中人”都很遵守道义规矩。但是,对于一种全新的交易模式而言,没有所谓的“潜规则”,他们抢得头破血流,纷纷降价。

趁这个机会,老板不知道通过黑市的什么手段,把我的公民身份正式改成了奴隶,真是条狗。

因此,他对我的信任也越来越多,已经允许我自由活动了。

我借机溜回斐理镇寻找家人,却完全没了他们的下落。不仅如此,连我们家附近的邻居也被战事逼得搬空了家。我从一对准备在斐理镇等死的老夫妻那里得知,星辉将军夫妻已经确认死亡,独子星海下落不明,但也凶多吉少。

身为奴隶,我没钱,没有独自离开星辰海的资格,去菩提海找米瑟姨妈的愿望破产。

于是,我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奴隶市场,先跟老板混口饭吃。

接下来,老板这里的奴隶越来越多,不到一年时间,他已经变成了星辰海拥有奴隶数量最大的奴隶主。养是养得起,但奴隶拥有了自主交易权后,交易完成率低得可怕,这让其他奴隶主天天看笑话,说老板不是奴隶主,是开养老院的。

老板没赚到什么钱,也对我露出了质疑的眼神:“你这是打算让我转行做鱼肉贩?”

“老板,现在我们奴隶有多少人?”

“不到一万。”

“还不够,我们要囤五万奴隶。”

“五万奴隶,你想做什么?!一万已经卖不出去了!”

“把他们都放了。”

我又被打了一顿。老板解气以后,我鼻青脸肿地去跟他解释了原因。讲第一遍的时候,他没听懂,又慢慢讲了一遍,他才知道错怪了我。

“妈的,你怎么不早说?!”

“也要我有机会才行……”我揉着自己的猪头脸,口齿不清地说道,“五万奴隶,大概要多久才能攒够呢?”

“最少五年。现在最低价的一手奴隶都快被我们买空了,要慢慢等,不能急,不然他们要涨价。”

“行的。那就等五年。”

“你这小女孩,脑子是什么做的,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老板,我是24480年出生的,可能出生的时候被火海烧出了个坑,所以脑洞略大。”

“原来,你是‘燃烧之子’?”

“是的,老板。”

燃烧时代24480年是我的出生年。听米瑟宗族的叔叔阿姨们说过,我诞生那天,刚好是“燃烧之海”又一个周期日:整个光海变成了红色,持续了三天,又变回了蓝色。要知道,“燃烧之海”可是十万年才有一次的奇异现象,争议颇大,但在这天诞生的孩子,都叫“燃烧之子”,我觉得这称号还是很酷炫的。

“不要叫我老板了,奇奇怪怪的。叫我阿萨吧。”老板用章鱼触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把一个八爪鱼小朋友拉出来,“这是我儿子,阿达。以后你多教教他经商,他要有你这头脑,我们家业不愁了。”

“没问题,阿萨先生。”我对八爪鱼小朋友挥挥手,“你好,阿达先生。”

阿达把八只小爪子全部用来盖住自己红彤彤的脸,扭成了一个很诡谲的形状。

“小女孩,你叫什么?”阿萨先生说道。

“咦,不是83号吗?”

我回答得有点没心没肺,阿萨先生乜斜着我:“再皮痒,你就重新给老子回到笼子里去。”

作为燃烧之子的我,自然也不能让自己的大名流落在奴隶市场。

“我的真名吗?很有味道的。古海族语里,意为‘智慧’的那个词。”

“老子不懂古海族语。”

“苏伊。”我扬眉笑了笑。

自从阿萨先生愿意称呼我的名字,我基本上就从奴隶身份转成了他重用的手下。他对待手下倒是大方,给我的薪水不错,而且建立起信任感以后,也会适当放权。于是,管理奴隶、清点账簿、与黑市商人进行协议交易细节等等闲杂事,也交给我做了大半。我自作主张“滥用职权”,命奴隶们出去干活时,都帮我打探一个斐理镇叫“星海”的男生的下落。

从小,我就是个挺有理想的姑娘,但关于未来的打算,我想得都很简单。既在某个属于自己的领域里,成为佼佼者。对于光海种族间的不平等,我经常听见父母讨论,也因为哥哥的血统被人歧视愤怒过,所以向阿萨先生提出的建议,其实也是一定程度在帮助奴隶们重获自由。但是,我本人对这些事很难感同身受。不知是运气还是能力,我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内将这类矛盾逢凶化吉,就连在奴隶市场也一样。

直到看见鲨族警察虐杀海洋族奴隶那一刻,我才第一次,因为身为海族、海洋族,产生了一种愤怒至极后的深深无力感。

那天下午,我去星辰小学帮阿萨先生接阿达,和他在回去的路上,我们看见了一群在围观什么。凑过去一看,一个捕猎族警察正坐在地上,盘尾缠着一个犯了偷窃罪奴隶的脖子,那个奴隶呼吸道被压迫,脸涨得通红。

这个奴隶我认识,是阿萨先生老竞争对手,一个奴隶主的家奴。

“放……放开我……”奴隶声音微弱,“我不能呼吸了……我要死了……”

警察则是一脸无所谓,加重了缠他咽喉的力道,除此什么都没做。

奴隶本来是很一个很粗壮的男人,被他这样制服,连尾巴都动不了。他的眼睛先是咕噜噜地到处转,然后停在了我的尾部,翻着白眼想往上求助,但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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