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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开始之后, 昆城给了夏习清足够大的发挥空间, 使用并无条件相信一个在演技方面完全空白的新人, 这种方式在电影拍摄上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最坏的结果就是毁了整部片子。
尽管剧组里昆城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但这也不代表其他的人都能够信服这样的运作方式。这一点夏习清再清楚不过, 他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信服。可在演戏方面, 他又有什么能力可言?
他有的, 只不过是自我剖析的壮烈决心罢了。
“action!”
江桐半趴在地上,明明是最卑微最软弱的姿态,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可他那张很好欺负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求饶的表情,无论那些混混如何羞辱殴打他, 他都是用天生不自然的语调陈述着自己身无分文的事实。
他的确没有钱,他刚结的工资交了房租, 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食物,剩下的都用来买颜料,用以维持自己奢侈无比的爱好。就连自行车坏了他都舍不得拿去修。
“我看你他妈的就是跟我在这装,我看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你都不知道这条街究竟是谁做主!”
领头的没了半点耐心,一把拎起已经被打倒在地的江桐抵在墙上,拳头正对着他那张苍白的脸,江桐没办法反抗,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肚子疼得拧在了一块。
见那拳头就这么直直冲自己来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下意识闭上眼,反正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
只要死不了,一切都没所谓。
可下个瞬间,他等到的并不是那个能打断他下颌骨的重拳,而是巨响和嚎叫下溅在脸上热热的液体,领口被松开,江桐顺着墙壁滑下,睁开眼的瞬间他惊呆了。刚刚还叫嚣着要狠狠教训他的混混头子就这么倒在了自己面前,满脸都是血。江桐愣愣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手指上全是血,是这个人的血。
他看见了之前不存在的一根棍子,就在混混脚边,还轻微滚动着。
有人拿这个砸了他?
“王哥?王哥你没事吧?”其他几个人见状也吓了一跳,他们立马围了上来,扶住那个已经失了威风头破血流却还嘴硬的老大,“是哪个婊·子养的!快、快给我弄死他!妈的,我的头……”
几个人抬头朝巷子头望去,怔住的江桐这时候才想起来,也愣愣地朝着那头望去。
夕阳底下,从巷子口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他的头发像是火一样,烧得通红。逆光下他的脸孔不分明,火红的光就像是他的面罩一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言不发地向他们走来,没有撂一句狠话。
“给我往死里揍他!”
混混这边有四个人,那头只有一个,就算他看起来再怎么高大,总归不是对手。江桐朝他挥了挥手,嘴里费劲地说着,“快、快走!”
那人像是比他还要聋一样,根本没有听他的话,直直冲上来,一脚正面踹在了打头阵的人胸口上,把他揣得直接仰倒在地,浑身的骨头都要震碎。
这一脚踹完,江桐也终于看清了逆光下他的面孔,尤其是那双孤狼一般穷凶极恶的目光。
他浑身打颤,嘴里不由自主地念着。
“那天晚上……那天……”
跟踪他,差一点杀掉他的那个人!
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江桐的瞳孔都涣散了,身体抖得不像话。
黑暗中那双手曾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也曾经近距离看过那人凶狠无比的目光,月光下,如同一匹陷入绝境的狼。
那个身形高大的人明明没有任何帮手,可下手的时候却是狠到不留后路,每一拳每一脚都是把人往死里打的。江桐看得胆战心惊。
这个人根本不怕出人命。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们才是真正不要命的那个。
很快,之前对着江桐极尽羞辱的那几个人都趴倒在地,连站起来逃走的力气都没了,像是几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那人胸口喘着气,侧过脸看向江桐,江桐也在一瞬间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眼神。
汗都额头滑下来,是凉的。
他害怕,这是他头一次承认。他真的害怕。
一回想起那天晚上,生理上的恐惧就无法克服。
“你怎么还不滚,”那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刚动完手的微喘,“想留在这被他们打死吗?”
江桐猛地扭过头,直视那个人的脸,他的嘴角也破了,眉骨破了个扣子往下淌着细细的血痕。
这个人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那天晚上想杀掉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桐也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抖开了口,明明这个时候逃跑就够了,只要可以活下来就够了,可他还是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出了心里的话,“你……你就是……”
那人没有像想象中靠近,只是隔着半米的距离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桐。
“我就是那天跟踪你的人。”他扯了一下嘴角,不像是在笑,倒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示威。
“我……知道……”
江桐回答得很吃力,但很坚定。退无可退,背靠着墙壁的他手边没有一件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可即便是有,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看看这几个趴倒在地的人就知道了,面对这样一个强者,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腹部的剧痛并没有消退,他的右腿也被踢伤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
的确,他摆脱了这几个人的纠缠,可他心里更加害怕起来。
因为那个人的影子紧紧地跟着自己,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他的影子很长很长,鬼魅一般跟出现在他的身侧,无论他怎么加快步伐,都无法摆脱。
步履维艰地走出巷子,看到自己那辆坏掉的自行车,江桐犹豫了一会儿,可他实在不敢再停留,恐惧让他的心脏跳得极快,快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心口。
“你怕我。”
那个人在身后忽然开口,吓得江桐浑身一颤,也顾不上那辆旧自行车,直直朝着巷子口外面走去。没有扶的东西,他的脚步加快,整个人又疼又不稳,一瘸一拐,摔倒在地。
后头那人也没有上前扶他,只是用令人琢磨不透的语气说着。
“你是该怕我。”他的声音透着股绝望的味道,“但不是现在。”
江桐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明白的欲望。他没有回头,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那个脏乱逼仄的小巷,外面是一条人流量不怎么大的马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初夏时节梧桐的叶子疯长,道路两旁的梧桐枝叶几乎要连在一起,遮蔽天空。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仿佛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交集的人,拼了命地朝对方伸出自己的手。
无论是不是能够拥抱,只要有指尖相触的那个瞬间,一切都值得。
所以江桐喜欢这个时节的梧桐,这是他晦暗人生中难得有的希冀之源。
低下头,影子还在,江桐每走上几步就可以扶住一棵树,可中间间隔的空档仍旧让他的脚没办法承受,步伐越来越慢。
“站住。”
身后的人忽然开口,江桐又吓了一跳,手边没有扶的,差点扭倒。
“转过来。”
对这个人带来的天然恐惧让他不得不选择听从,江桐别扭地扭着脖子,侧脸,但又不看他。
他以为这个天生杀戮狂一定会把自己带到某个无人的角落,说不定是直接杀了他分尸成许多碎片,又或者是用尽手段折磨他,以满足自己的快感,否则他真的想不到还会有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一个人在黑暗中跟踪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图钱也不为满足某方面的欲望,只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