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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裳沉默下来,将手叠握在他的厚掌上,一改刚才玩笑的口吻,“你是我的夫君,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心甘情愿追随你,荣华富贵这些东西我看得淡,只是……唯有一样我放心不下,那就是佟元,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
易恒道:“现在还不到最坏的地步,佟元养在佟府里,比跟着我们要强,万一哪天祸及满门,他在那边不至于受牵连。”
佟裳点一点头,面上却是愁容不展。
事实上她还有一宗担心,关于先帝的死因不会那么容易揭过去,一旦新帝知道先帝真正的死因,那么佟世霈便有弑君之嫌,能救他的那味解药,佟裳已经极力加快了研制的步伐,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一旦佟家获罪,佟元自然脱不了身。
佟裳抬头看着易恒,抿了抿唇终是没说出来,她不想这个时候再去给他添烦恼。
“萧冗带头上奏,恭请皇上要回司礼监批红的差,又成立了西厂。”
“西厂?”佟裳凝眉。
易恒点头,“东西二厂分庭抗礼,这明摆着是要架空东厂势力,皇上为了稳定根基,不允许臣工们有一句不忠或忤逆的话,稍有言词上的差错,隔日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前两天内阁学士赵有锡在家里喝了点酒,趁酒兴起吟了句诗,皇上便将这视为谋逆的信号,隔天赵有锡的人头便挂在了城门上,西厂的人办得便是这杀人的差事。”
“呤了句什么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易恒冷笑两声,声音透着些许讽刺,“当时在跟前的只有赵有锡的夫人,西厂的人却连这种房中秘话都探了出来,叫人听了怎么能不害怕,直闹得朝中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下了朝就回家去,关上门不说话,更不敢喝酒,怕酒后胡言惹下杀身之祸。”
佟裳虽不懂诗词,可也知道这是首反诗,不过那大学士是文人酸客,喝了酒趁兴吟句诗,就被当成谋逆大罪杀死,这实在有违常理,她道:“皇帝大开杀路,你也要早做打算才好,批红的差我早劝过你,他要就给他。”
易恒点头,“我这些年树敌众多,一下子手里没了实权,只怕会有不少人恃机寻仇,一切还得从长计议。”他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福建闹水患,皇上正寻思找人去震灾,你外婆家不是在福建吗,我想领了差带你回去看看,只当散散心,也好避一避风头。”
他虽是淡淡的语气,佟裳却听出了前所未有凝重,易恒近来心事很重,又不愿跟她多说,略多问一句,他也只是搪塞,今天他这样来问自己,想必已经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
佟裳点头说好,扬声叫人端来热水,亲自侍候他洗漱睡下。
夜至浓时,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佟裳披衣起身,来到外间。
外间有易恒的长随,他不惯用她的帖身丫鬟,一般的情况下都由自己的长随侍候更衣。
顾练在外间候着,看她出来连忙上前打了个千,小声道:“夫人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起来透透气。”佟裳笑得淡,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他滴水不透的笑容上,“你跟着你家大人几年了?”
顾练呵腰道:“奴才打八岁入宫就跟在大人身边历练,算起来也有三四年了。”
“十三岁,正好是他入宫的年纪。”佟裳抬头看着天上的月色,想象着易恒十三岁入宫服侍情形的,踌躇满志的少年在后宫历练挣扎十年,终于功成名就,却要放弃一切离开战场,对于他来说,是有点残忍了。
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她也要快点收拾一下残局,做好离开的打算。
想到佟元,佟裳心里仍然有些放不下,只是一想到自身的处境,便也只能先如此,再从长计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