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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元年间,腊月二十六。
全京城都知道,靖安候府家的嫡女周婳要过十五的及笈礼。
虽则老侯爷戎马半生,功勋卓著,也甚得盛宠,但他女儿却只不过是一闺阁小姐,即便是及笈礼,也不应办的如此声势浩大,闹得满城人都知晓。
原本还有不知情人小声嘀咕着,却又有素来明事理密切关注朝廷动局的人说,那候府家的姑娘早已和当朝的大皇子结了姻亲,不日便要成婚。
两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身份又门当户对,自是一门上好的姻缘。
而皇帝又向来宠爱兰妃,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所以连带着爱屋及乌,自己未来儿媳的及笄礼自然是要大办特办,叫天下人都知道,这位姑娘,将来是要入皇家,入了慕氏的族谱的。
“这样一看,周家的女儿倒是好命,嫁了皇帝的儿子,将来说不准有命,还能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宫之主。那可就了不得了。”
茶楼里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磕着瓜子,喝着茶,还喜欢唠嗑,聊的都是世家大族的那些八卦趣闻。
而在今天,成为众矢之的万众瞩目的候府嫡女,周婳,却已然像是换了一人般。
睁开的眼睛,依然华光流转,潋滟一片,可常伺候在她身侧的丫环小离却到底觉得自己主子有哪里不一样了。
眼下在候府的后院,一处梅园的凉亭里。
周婳才醒来,就看见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也是同样的白皙如玉般,一看就是保养甚好,没干过什么重活。
周婳顿了顿,有些茫然的抬眼去看,就见自己身前站着的,笑容和蔼令人如沐春风的女子不是崔琬佳,又是谁?
她并不似之前那般脸上时常带着嘲讽的笑,眼睛也没有了原先的城府和冷漠。
就这样温温然的关心她:“婳妹妹,你怎么样了?”
周婳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不管是在何地,直接往后猛退,然后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
她因为受着惊吓,力气不小,崔琬佳被这么一甩,整个人险些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直到旁边的与她交好的世家小姐陈妙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摔倒,失了脸面。
然而被周婳这一通蓦然变脸,崔琬佳却有些暗暗的吃惊,因为她毕竟在此之前从未对周婳表达过恶意。
她不应该这样对她。
待抬了眼再去看时,那周婳却是面色苍白,仿佛见着了什么让她极度恶寒的人或事情,现在还怔仲着。
崔琬佳心里一动,捂住发红的手腕,还要上前去亲近她。
然而走过去时,对上的却是周婳那双沉静清澈好似看破一切的目光。
明明平和至极,却叫人无端浑身发冷。
“婳妹妹…”
她喃喃了一声。
周婳却不搭理她,只是开口唤了一声:“小离。”
身边伺候的婢女立刻迎上来,问她:“姑娘有何吩咐?”
她生的五官清秀,此时却是微微俯身,低眉敛目着。
周婳听着她熟悉的声音,终是忍不住心口一烫,却还是强行压住了泪意。
难道是老天见她可怜,知她前世过的坎坷悲苦,所以才叫她重活一世,弥补那些现在未曾发生的遗憾,保护自己的至亲不受伤害么?
亭外的冷风吹拂而过,周婳终是清醒了许多。
有好事者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痴傻样子,暗中撇了下嘴,却假惺惺的关心她:“婳妹妹酒醒了?方才你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喝酒,可把我吓坏了,大家本来都没喝过这些,不胜酒力,都是推辞着勉强喝了些,却没想到你这个东家反倒先醉了个不省人事。”
那人说话轻轻软软,可听在周婳耳朵里却只是拿腔作调,做作极了。
她忍不住看过去,就见那说话的人便是先前搀扶了崔琬佳的陈妙。
内阁大学士的独女,生的清丽婉约,就是那双眼睛不算灵动,看人时总带着股精明和算计的味道。
她略一思索,便想起自己前世,是在十五及笄礼这天,才因为高兴,拉了一众小姐饮酒。
事后也颇遭人非议。
只不过她从没在意过就是了。
站起身朝众人施了一礼,周婳歉然道:“是我不好。因着今日是我生辰,所以便高兴的忘了头,如今我既已酒醒,便断不会再逼着众位姐妹饮酒了。”
她说完,站直了身子,沉静的眸子略微一扫,便要再带众人做些风雅趣事。
总归闺阁小姐就喜这些舞文弄墨,琴棋书画。
很快便有下人抬了桌案,几个有文采的小姐们便开始吟诗作赋,或者在案上执笔作画。
周婳作为主人家,自然不可缺席。
可她前世这般时候,却只会跟着兄长纵马玩乐,真要说有什么拿的出的手,无非就是打架比较在行,会些花拳绣腿。
她此刻站在崔琬佳旁边,手握墨笔,对着那一张干净洁白的砚纸,却是微微皱了皱眉。
崔琬佳极会察言观色,略微一想,便知她是临危上阵,实则肚子里没一点墨水。
她心里不禁嘲讽轻蔑,可面上却是温和与体贴的笑容:“婳妹妹,不若这张由我来做,你便在一旁看着我们就好,反正今日你是主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失礼的。”
她话说的委婉,但大体意思就是周婳既然不会,干脆去一边站着,不要碍她们的事。
昔日的皇后娘娘原来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对她开始了算计和不动声色的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