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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南秧顺着侯府中的步道一路前行,步履不停地穿过一片片琼花碧树,来到了先前与萧哲交谈的凉亭。果不其然,一身大红喜服的元祥正坐在亭子前的台阶上,耷拉着头,右手不停地拔着地上的小草,拔起、掷出、又拔起、又掷出,就算隔着数里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不郁的气息。
裴南秧走上前,低头看向元祥,斟酌着字句开口道:“元祥,你……”
“为什么?”元祥抬起头,径直打断了裴南秧的话:“为何偏偏是今日?为何偏偏要在这婚宴之上?”
“因为,对于吴尚书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裴南秧神色沉静,徐徐说道:“这么多年陛下对宣怀太子的旧案讳莫如深,先前国子监的那场风波,陛下的态度是什么?不是去追查太子旧案,而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抓出那个散播诗句的逆贼,最后闹得众学子伏阙上书才勉强收场。是以,吴尚书所奏所禀,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场合,陛下都不愿听、也不会听。而今日,厅堂之上有陛下敬重的长姐和恩师,又是你大婚的日子,无论如何陛下也不能把你的岳父当场拖出喜堂,所以吴尚书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可他有想过锦汐的感受吗?”元祥瞪着眼睛,怒声说道:“还有我爹,显是早已知道吴尚书要在我大婚之时上奏,可他事先却半句都没跟我商量过,难道在他心中,我这个儿子还没有一桩十一年前的旧案重要吗?!”
“我们小侯爷自然是最重要的,”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裴南秧转过头,就看见萧哲缓步走上前,撩起锦袍的下摆,颇为随意地坐在了元祥身旁的台阶上,温声说道:“只不过,那桩旧案对于武定侯爷和吴尚书来说,早已是横亘心口多年的一道伤疤。”
“伤疤?”元祥长眉挑起,不明所以地看向萧哲。
萧哲轻叹了口气,垂眸说道:“你们不知道,吴尚书年幼时爹娘早逝,家道中落,常在街头靠贩卖诗文为生,是那个畏罪自杀的前户部尚书纪子铭无意间发现了他的才华,供他吃穿用度,一路扶持提携,才有了他的今天。而你的父亲武定侯爷,曾经是卫家的家臣,卫家的老侯爷见他聪明伶俐,便从小将他当亲儿子一样抚养,是以你的父亲与现在的卫侯、早逝的卫皇后更是情若兄妹,据说卫皇后临死前,还曾托武定侯爷多多照拂年幼的太子。”
“然而十一年前的那场旧案,纪子铭伏罪自尽后,一家老小在流放途中尽数被屠;另一边三司会审尚未定罪,就传出了宣怀太子在天牢中自缢而亡的消息。那时候,你的父亲眼睁睁看着太子枉死狱中却束手无策,而吴尚书明知有冤,却没有半分开口辩驳的机会,甚至连恩人的家眷也没有保住。一个有负故人之托,一个有背恩人之义,元祥,你倒是说说,若换作是你,又当如何?”
元祥沉默了片刻,低下头,一脸垂眉丧气的样子:“我只是……答应过锦汐,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可如今却闹成了这般模样,我……”
“元祥,你若是真的心疼吴小姐,就应该好好办完今日的婚宴,然后告诉她礼堂上所发生的一切,陪她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为她遮风挡雨,而不是在这里耍小侯爷的性子。”萧哲肃了面容,凝眸看向元祥,沉声说道。
元祥眼睫微微一颤,别扭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翁声翁气地说道:“知道了,萧哲哥哥。”
闻言,萧哲轻勾嘴角,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元祥的肩,笑嘻嘻地说道:“刚刚我从喜堂出来的时候,长公主和武定侯爷正一桌桌地向宾客们敬酒,你这个俊朗非凡的新郎官打算什么时候去喜堂上露露脸?”
元祥几乎是立刻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瞟裴南秧,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这就去。”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一个劲儿往前走,生怕谁追上他一样。
看见脸皮厚若城墙的元小侯爷难得害羞的模样,裴南秧轻笑出声,对萧哲说道:“还是你有办法,全陈掖最难搞的两个刺头,一个刀枪不入的裴小将军,一个油盐不浸的元小侯爷,都被你制得服服帖帖。”
萧哲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竟敢这般说你大哥,看来若承平日里对你还是太过宽厚了。”
裴南秧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也只有你能忍我哥那个冷脸暴脾气,诶,不说他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喜堂那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