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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冻港,离心城。
一艘洁白明净,宛如飞梭的载具,灵敏地穿梭在有序流动的星舰群中,如镜的舰身,纤毫毕现地反射出周边的景象,使它便如隐形了一样,无法被外力察觉。
“我们到了。”顾星桥戴上半脸的面具,嘴唇微动。
“这就是大清洗时代后的残象,”天渊的声音通过肩头的白蜘蛛,细微地波动到青年耳畔,“确实变化很大。”
这座星港城市,是通往帝国中枢的重要转折站之一。顾星桥站在街头,环顾四周,距离他叛逃的日子,仅仅过去一月有余,但再次回到这里,他却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受。
定了定心神,他调出伪造的ID芯片,不紧不慢地走向关卡通道入口,将手腕往上一贴。
天渊提供给他的小道具,可以在数个微秒的间距内,入侵到口岸的身份码档案库,并且随机排列抽调,利用合法数据,重组出一个崭新的公民ID。
蓝光幽微地一闪,验证通过,顾星桥戴着面罩,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天上。
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到了守卫森严的交通集结点。
“有哪里不一样吗?”顾星桥问,“除了科技更落后之外。”
蜘蛛的晶目来回逡巡着周边,天渊说:“不一样的地方非常多,但这些相异之处,大多还是由落后的技术造就的。”
“光辉时代,人类已经真正实现了客观上的永生。利用能够进行意识转移,被称为‘普赛克之手’的装置,光辉人类不惧死亡,也无谓新生。”天渊淡淡地说,“一个不懂得餍足的种群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们得到了放纵欲望的入会券。”
顾星桥不可思议地道:“真的吗,光辉时代的人可以永生?我不知道,大清洗毁坏了太多记载文献。”
天渊说:“狂妄、放纵、贪婪、混乱,这样的时代可以被叫做光辉,我对人类接下来取得的后果,丝毫不觉得意外。”
“我不知道大清洗的原因是什么,”顾星桥一边走,一边坦言相告,“哪怕在学校,或者更深一步的军方文件,上面也是基于猜测得出的结论,没有什么切实的真相。”
“因为真相本就乏味,”白蜘蛛抬起一根足肢,在顾星桥的发梢上百无聊赖地戳戳,发现有几缕打结了,于是又用上了另一条腿,去慢慢地解开,“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无非是因为盛极而衰的规律,使光辉人类戴着蜡制的翅膀,自愿飞向了命中注定的太阳。”
“那时候,人人都是顶戴皇冠的埃拉加巴卢斯;人人都是尽情吞食的特里玛尔其奥;人人都是摩尔的宠妃拉梅齐娅,为了满足自身的狂想,就能用玫瑰香水倒满一整个大湖。”智能生命的语气,漠然而置身事外,“罗马暴君需要笔尽史书去痛斥的奢靡,在那时仅是不值一提的美德。谋杀、施虐、纵身跳进逐渐腐朽的恒星……因为一生都将死亡拒之门外,所以哪怕冲进末日中狂欢,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玩乐。”
白蜘蛛解开了那缕头发,终于安心地团在了顾星桥身上:“最后,是他们自己摧毁了普赛克之手,将一切用于享乐的资源奉献给战争。我已经是战争后期才被创造出来的产物了,旁观到的疯狂,尚不足盛时的万分之一。”
顾星桥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就像原生家庭可以影响一个人终生,天渊口中的光辉时代,是否就是他的“原生家庭”呢。
“但是你的设计师很理性,”他想了想,“按当时的大环境看,他能为你设下这个条约,真的很难得了。”
“你的评价是客观的,”天渊说,“但置身于一辆朝着悬崖超速行驶的列车,个体再怎么理性,也无法力挽狂澜。”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星港城市的行政中心。
悬浮载具进进出出,面对眼前如蜂巢般的高大建筑,顾星桥说:“是时候去联系老朋友了……希望她还没被西塞尔当做碍眼的钉子拔掉。”
“她,”天渊道,“人类女性。”
“是的,她叫明笙。”顾星桥点点头,“在我离开之前,她就是离心城的总督,一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皇室的政治变局有没有波及到她……”
顾星桥启动了面罩的隐形功能,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行政中心的检测磁场,视警卫于无物,步履无声,踏进这个所有职员都行色匆匆的环境当中。
他环顾一圈,虹膜视镜缩小又放大,在他眼前,折射出一片细密的数据。
也许这就是天渊每天的看到的东西?他心不在焉地思索,迅速锁定了一个正要去总督秘书处述职的员工,不远不近地跟在对方身后,混进了上升的悬梯。
每一列悬梯都会显示承重数字,白蜘蛛敏捷地跳下肩膀,趴在显示光屏上,立刻就模糊了两个人的精准体重。
门开了,抢在职员面前,顾星桥先一步掠进走廊,他的白蜘蛛同时轻巧地落在身上。
“我要去他们的档案库看看人事变动,”顾星桥轻声说,“希望结局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么,走廊尽头右拐,左手边倒数第二扇门,”天渊说,“那里应该有你需要的东西。”
“谢了。”
闪进档案库,顾星桥按伪造ID的步骤如法炮制,很快就打开了人事档案,翻到了保密级别最高的封锁文件。
“现任职总督……明笙少将!”看到老朋友仍然安然无恙,顾星桥不由松了口气,“太好了,她没事……”
“你找她有什么需要吗。”天渊冷不丁地问。
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情绪,顾星桥循着原来的路径,重新锁好档案,“我需要找她了解帝国现在的局势和情况,她毕竟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并且没有被你的事影响,”天渊淡漠道,“我的建议,你最好做两手准备,时刻保持提防。”
顾星桥低声说:“我知道。”
再度跳下悬梯,他调整了一下手环的位置,大步走向那间熟稔的办公室。
房门无声开启,明笙在全息光屏后抬起头,她是娇小而精悍的女性,一道疤痕贯穿了她的右脸,使她永远像微眯着一只眼睛似的,看人时,有种狡诈而戏谑的气质。
此刻,当她瞧见无人的门口,那只睁不开的人造眼珠,也张大了些许。
有东西来了,然而防御力场不曾做出任何反馈,热重感应的四壁与地板也不曾显示出任何人或物的痕迹,空气亦是寂然安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