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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听皇甫贵忠心里惦记的是铸币,高欢和刘贵顿时傻眼了,这可是华北贸易商行的真正核心啊!甭管肥皂、精盐、皮货生意做得多么好,那都是明面上的幌子,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商行的金银铜货币私下流通开来。刚刚有点起色,三镇二州一百五十万人口规模的地域里,仅仅被一小部分人接受,这就被惦记上了?
现下的大魏朝,经济领域的高人已经遍地都是了吗?不可能啊!如果大魏有这么多高人,何以一百四十七年国祚,直到灰飞烟灭,货币问题也没能很好的解决?太和五铢,先后铸造发行了两次,两次均折戟沉沙,难以流通天下。朝廷不得已,只好默认民间私铸“土钱”,后来干脆放开“土钱”在市场上自由流通。有段时间,实在是泛滥成灾,税收阻滞,商品出不去,货物进不来,不得已又将铸币权收回。再后来,民间和商家宁可用“秦半两”、“汉五铢”交易,也不接受粗制滥造的太和五铢钱。久而久之,私铸货币就成了边远地区的地下潜规则。由于政府方面朝令夕改,今天打击,明天放任,市场无所适从,并由此引发市场混乱,导致商品交易回归到原始易货贸易阶段,出现了封建社会几千年来最不成熟的经济发展状况。
然而,自己这里利用“奇货可居”的幌子绑架货币发行,这才几天啊,就有人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我还就不信了!再说,你皇甫贵忠随便威胁几句,还回一千贯的借据,就恬不知耻的想对这等事关国家兴亡的伟大事业插上一脚?脸咋这么大嗫?真个是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说什么呢?不就是指你这样的货色吗?
隔墙那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装他妈什么神秘。你要装神秘也行,只要你能装得住。
想到这里,高欢故意提高了一些声量说:“皇甫兄家势庞大,人脉广泛,别的且不说,仅仅令表兄杨钧将军一人的权势,就可以让你全族上下享尽荣华富贵。这么好的自然禀赋你不好好利用,跑到怀朔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赌坊,简直是浪费钱财又浪费人才。说实话,若不是高某的外甥误入贵坊,你我今生未必有幸结缘。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些好事变坏事,有些坏事变好事,阴阳转换,互为补充。谁也不知道哪片云彩能下雨,也不知道哪片云彩下的是冰雹。”
听高欢阴阳怪气的挑开了赌坊算计尉粲的窗户纸,皇甫贵忠眼角抖动了一下,既不回应他有这么回事,也不出言否定。这态度就是告诉你,知道是我下令算计的你外甥,又怎么样,咬我呀?他想听听高欢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
刘贵借喝茶的机会瞟了高欢一眼,见他眼皮耷拉,漫不经心的样子,知道这是又要发飙了。这家伙,越是语气平静,就越是压抑怒火。一旦开始严词锋利,不给人留面子,说明就要跟人硬扛了。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压不住火气!于是,他在高欢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意思是让他沉住气。
高欢明白刘贵的好意,借机轻啜一口怪味茶汤,捏着茶碗的边缘缓缓的转动,但该说的话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便继续着自己的话语:“皇甫兄,你能坦率告知高某令表兄就是新任的怀朔镇将,也能通过高某外甥热情邀约高某到贵坊一叙,深表感激。你绕这么大弯子,究竟有什么良好的提议,不妨开诚布公的说出来,我们共同探讨一下。如果有建设性的合作项目,高某愿意敞开胸怀,广交天下朋友,同时也会尽力说服我那些朋友同意我这么做。如果你我缺乏合作的基础,那也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期待下一次合作,你看这样可以吗?”
皇甫贵忠下意识的瞟了隔墙那边一眼,顿了顿说:“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想知道贵商行的金银铜三种钱币是怎么铸造的,就这么简单。”
高欢和刘贵对视一眼,心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好在他惦记的是铸造技术,若是关心货币发行就麻烦大了。对于铸币方面的事,刘贵也不清楚,此事只有高欢一人专断,商行谁也插不上手,所以,还是由高欢决定吧。
高欢说:“皇甫兄这是强人所难啊!自古秘术传子不传女,何况是外人!赖以吃饭的雕虫小技,广而告之,高某岂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吗?据说,旁边和顺酒楼的掌柜乃女流之辈,居然能把和顺打理的井井有条,日进斗金,可见赚钱方法多得是,卖针头线脑不见得就比卖金银珠宝的利润薄。皇甫兄何不也开一家集餐饮、住宿、洗浴、文化、娱乐、赌博、仓储、物流等为一体的综合***贸易商行,经营范围可以再全面一些,涉足领域也可以更广泛一些,网络布局可以拓展到大魏境内的各个州郡,那才是赚大钱的营生,何必盯着高某手里这仨瓜两枣不放呢?以皇甫家族的势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我铸造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钱币,好看是好看,可也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就算给你技术,你也得有那么多的金银啊!”
这番话把皇甫贵忠说迷糊了,听上去感觉特别高大上。什么仓储物流,什么集什么一体综合性,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自己接到的命令就是铸币技术,姓高的说的这些不在今天的话题范围内啊,听不懂,怎么办?
高欢现在可以确定,皇甫贵忠就是个前台服务员的角色。既然幕后之人不出面,从他嘴里也探不出深浅,多费口舌毫无意义。想到这里,高欢放下茶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说:“感谢皇甫兄的热情款待,高某还有俗事在身,就不叨扰了。关于我外甥尉粲,如果再敢踏进贵赌坊,皇甫兄替我教训便是,不必客气。欢迎皇甫兄来家做客,告辞了。”说罢,抱拳施礼,转身就往外走。
刘贵、尉景也跟着起身施礼,意欲一同出去。皇甫贵忠既不还礼,也不说再见,就那么慢条斯理的等着高欢他们自己回头。
娄三在前面引路,当他推开门时,忽然发现走廊里黑压压一片人,手执棍棒堵在门口。机警的他,本能的后退几步,下意识的做出一个防御动作。
“怎么了?”高欢问。
“怕是走不了了。”娄三回答。
高欢探头看了一眼,明白了,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呵呵呵……他扭回头来看着皇甫贵忠一言不发。
刘贵也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娄三何以退回来的原因,便冷冷的说:“皇甫兄这是何意,威胁不成,就要明抢?”
皇甫贵忠背着双手正在慢慢踱步,听刘贵语气不善,这才说:“刘兄不要误会,某只是让二位仁兄止步,我还有许多知心话没说呢,二位急着离开不好吧,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嘛,是不是?请坐,请坐。”
刘贵笑了,笑得很开心。边笑边用食指点着皇甫贵忠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很对刘某的脾气。”然后返回茶台前重新坐下,大声喊了一嗓子:“来人,烹茶待客!”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架势。
高欢也笑了,重新归坐。
见二人老老实实的止步回坐,皇甫贵忠故意夹枪带棒的对已经闯进房间的六七个黑衣护院骂道:“滚出去,一帮没规矩的鳖孙,让你们进来了吗?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到门口站着去!”说罢不耐烦的挥挥手。几人心领神会的退出去,带上门。
高欢和刘贵同时咧咧嘴没说话。
娄三巧妙地站在离高欢两步远的距离,随时准备出手救援。顺便观察整个房间的布局,看看有没有退路,再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武器,一会儿打起来便于就地取材。
尉景满头虚汗,没敢再回到茶台前入座,而是尽可能的离高欢远一些,防止打渔捎了鳖,遭了无妄之灾。他心里暗想,从进入这个房间,我可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得罪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本狱队希望能侍奉杨将军左右,一会儿下手时,你们最好分清是非。
尉粲则被走廊里密密麻麻的黑衣护院吓懵了,甚至有些眼神游离。他想找一点安慰,却见父亲比他还害怕,其他人根本不搭理他。见墙角灯柱那里最是安全,便悄悄的退了过去,生怕一会儿大打出手时伤着自己。此时此刻,他似乎反应过来了,黑虎坊好像不是冲自己来的,大舅才是真正的目标。娘个B,既然目标是我大舅,干嘛设计陷害本公子,我招谁惹谁了!
皇甫贵忠见高欢和刘贵重新坐回原位,这才一掀衣袍,大咧咧的坐下,一改先前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形象,身上的痞气一点点暴露出来。趁侍女重新烹茶的功夫,皇甫贵忠用大拇指左右各一下划过唇上的短髭,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耍小性子的习惯可不好。这世上,除了父母,没人惯你的臭毛病。本公子就被父母惯出一个毛病,心里藏不住话,二位见谅啊!嘿嘿嘿嘿……那个什么,说到哪儿了?”
高欢说:“说你父母惯出你一身臭毛病,心里有话不说会憋死。”
一听这话,刘贵“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并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失态了。刘某也是从小被父母娇惯的不成样子,看别人出丑就想笑。皇甫兄见谅,我不应该幸灾乐祸,更不应该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表达的这么直白。”
高欢冲刘贵翻了个白眼,啼笑皆非的骂了一句:“平素装的人五人六,还以为你成熟了,咋还是那么肤浅?”
刘贵立刻回怼道:“你说话这么诙谐,谁能憋得住?知道的,明白你是在提醒皇甫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嘲弄人家,讨厌!”说罢,还以手捂嘴,眼神居然有那么一扭扭的妩媚。
高欢见他扭捏作态,一口茶水喷在地上,咳嗽不止。心里大骂刘贵不是东西,你他妈体内是不是有雌性残留,怎么把人妖表演的活灵活现?
这二人肆无忌惮的一唱一和,把皇甫贵忠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又不傻,岂能不明白这两人是在拿他开涮?可高欢这王八蛋确实接的是自己的下话,刘贵这鳖孙故意装疯卖傻,哇呀呀呀呀,好恼哇!
与此同时,隔墙那边也发出同样一声“噗呲”,只是时间极其短促。
现在的高欢,眼耳鼻舌身意之六识,异于常人,那边短促的“噗呲”声他听得很清楚,并辨别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原以为有什么重要人物在“垂帘听政”,闹了半天是“金屋藏娇”。草!仅仅只是一个皇甫贵忠,没多大油水,扫兴。
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出现,好像是“嘘——”的一声。这种声音一般情况是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别人禁声的意思。这么说来,后面躲起来是一对狗男女?皇甫他老婆给他添绿了?咦?怎么还有一个声音,此人似乎只是轻轻一笑……应该是三人!
对高欢和刘贵旁若无人似的故意表现,皇甫贵忠真的忍无可忍了。这两个鳖孙,胆敢嘲弄自己,难道我的威严摆的还不够足吗?鳖孙,就你们会夹枪带棒这一套吗?哼!不给你俩鳖孙一点警告,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便说:“刘兄的样子很可乐,兰花指一翘一翘的,颇似宫中阉宦。高兄更是伶牙俐齿,嘴上功夫确实厉害,不如哪天到鄙人开设的斗狗场练练嘴,定然轻松夺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