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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瞠目道:“……美男子?”心想,难道孙公子真的送了美男子过去?
只见江四九点了点头:“是啊。不知道怎么了,自从我新搬了房子之后,最近几天,每逢傍晚,天上的太阳将落而未落的时候,都有人来找我,而且几乎每一个都是美男子。”
甘宁不由问道:“那……他们找你做什么?”
江四九回忆道:“嗯……有两个问路的,有一个追走失的猎狗的,有一个来比武的,有一个讨水喝的,有一个把箭射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然后来讨箭的,还有个半夜在我房顶上吹笛子的……”
甘宁心道,原来孙公子说偷偷地送就是这么送的,却不知小江有没有稍微动心呢?当即试探地道:“也许这些人都很倾慕你,所以才去找你的?”
江四九疑惑地道:“倾慕我?可是他们只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呀!”
甘宁心中暗笑,心想你可够迟钝的了,道:“那也许你对他们太粗暴了?”
江四九皱着脸:“没有吧——除了那个吹笛子的外,其余的人我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要水给水,要狗给狗,要比武也打得他满地找牙——难道这还不够么?”
甘宁笑得肚子都疼了:“够了够了,那那个吹笛子的,你是怎么对待人家的?”
江四九气呼呼地道:“本来我累了一天,睡的正香,他居然半夜搅人清梦,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就算这样,我也没动手,只是稍微地吓唬了他一下而已。”
甘宁道:“那你是怎么吓唬他的?”
江四九道:“我只不过是爬到屋顶上去,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对他说,要是不马上滚,就要他好看罢了。”
甘宁一边笑,一边劝她道:“这么多美男子,你难道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江四九反问道:“你要是心有所属,难道还会对其他的美女动心?”
甘宁被她问得怔了怔,才道:“当然不会。”
他见江四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心里也明白,不管孙策再怎么对她好,她也完全没有留下来的可能了,因为她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既然如此,他感觉到有必要要找个机会干脆跟孙策说清楚,她是去找情人的,还是不必留她了。
他心意已决,自觉浑身轻松,调侃地道:“对了,你假扮了多年的男人,还记得做女人的感觉么?别到时候把你的心上人也给吓跑了!”
他话音刚落,忽见江四九的神情蓦然一变。
她本来还有点儿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儿,结果一提到她的“心上人”的时候,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变得温柔似水,眼里好像笼着一层淡雾,又像是一缕醉人的醇酒,令人不由得心动。
但她的脸还是黑的。
黑漆漆、乌糟糟。
眼如晨星,恍如两扇心窗,嵌在熏黑的石壁上。
好奇怪的美。
甘宁甚至觉得她挺起的腰肢好像暮春的柳条,随着马儿的步伐款款摆动,而那脸仿佛是垂柳上的鸦巢——
还是好奇怪,但还是有着不能否认的美。
鸦巢忽然开口:“那等我到了寿春,就恢复女装,找找女人的感觉吧!”她倒是自信满满,毫不担心她作为女人的魅力。
甘宁呵呵笑着,转过头去,猛然想起昨日所读《吕氏春秋》中的一句,此时不由得吟了出来:“候人猗兮……”
其声悠悠。
谁为谁而等,最终谁又等到了谁?
半个月后,这一行人终于抵达寿春。袁术已亲自北上,不在寿春城中,孙策便交割了袁术的兵马、俘虏来的兵将、缴来的大部分财物,最后只落得两手空空,带着他父亲原有的一部分兵马及部将,总共一千余人,回到自己的府邸。
而新任庐江太守,则是袁术的老部下刘勋。
到头来,孙策果然还是为人作嫁,一场白忙了。不过也算累积了经验,提升了人气。
到了寿春,江四九迫不及待,立刻打听徐州的消息,但却听到曹操与陶谦仍在僵持之中,袁术本来要相助陶谦,以坐收渔人之利,但曹操攻势太猛,反而使他不敢轻易出兵,而在孙策攻打庐江时,刘繇担心袁术迟早要对付自己,借机南渡长江,本想在曲阿建立治所,但又担心被曲阿的吴景(孙策舅父)、孙贲(孙策堂兄)伙同孙策夹击自己,于是出兵将吴景和孙贲赶到历阳,还好孙策在曲阿的弟弟孙权也已被周瑜先一步接到丹阳,没有收到什么伤害,但袁术所要消灭的主要强敌,已果如孙策所预料的那般,从曹操变成了刘繇。
得到这些消息之后,孙策自然振奋,因为袁术很快便要派他去攻打刘繇,这样的话,正可顺势脱离袁术的势力;但江四九却有些失望——到底曹操要什么时候才想退兵?
本来想到过去两三年都已等了,再等个几十天也似无妨,只是没想到越是觉得快要见面,在已经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却越是觉得烦躁不安。
不但如此,她的心中还起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情怀。
尤其想到甘宁那天问自己的话,她忽然开始不自信起来——如今的她和那时的她,已经大不一样了,那么曹昂他见了自己之后会不会有所改变?又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已经娶妻生子了?假如以上这些假设都成立,那自己是否当真能那么潇洒地离去?
而且——我是否当真已经不像一个女人了?
这个疑问不断升起,令她郁结。
终于有一个早晨,她从床上爬起来,正要穿上一贯所穿的男装之时,忽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手便为之一顿,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接着,她打开了房里的另一个箱子。
这箱子正是作为辎重从皖县拉过来的、孙策送给她的各色女装。
她咬了咬唇,从里面拿出一套来穿在身上,还没照镜子,就觉得有一点儿不自在,而且那衣服冰凉凉地流水般垂下去时,她忽然从深心涌上来一股寂寞。
还有疲累。
谁同此爱?谁慰吾怀?
等到她拿了一面铜镜照在自己的容颜上时,忽觉女装垂发的自己,既美得让人觉得陌生,也忧愁得不像自己了。
好像一穿上这衣服,自己女性的一面就被全然唤起,平日强迫自己忘记的事一瞬间又都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