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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情郎涉险,耶律丹惊的面色煞白,浑身一颤,险些自马上摔将下来。睍莼璩伤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拨转马头,便要赶去相助。队尾的几十名契丹人见毕再遇为救自己同伴而遇险,心下感激,顾不得金兵大军在后,也都回过马去,要赶去救援。蔑古真纵马斜斜赶来,拦在了众人马前,伸手扣住了耶律丹坐骑的缰绳,道:“不用回去救他了,金兵已经落入咱们的伏击圈了!”耶律丹转首一看,果然,刚才一阵急奔之下,不知不觉间竟已赶到了龙驹河之畔。盛夏时节,雨多水深,河水奔涌,将契丹兵马阻在了龙驹河南岸。东面烟尘起处,一队鞑靼骑兵沿着河岸如飞奔来,却是蔑古真的族众赶来接应了。
完颜襄遥遥见到契丹逃兵为河水所阻,心中大喜,大声叫道:“他们逃上了绝路,小子们,上啊!”正要麾动全军压上,忽听正东方数十支号角同时吹响,角声未歇,西方和南方也都有号角响起。只不过眨眼之间,四周旌旗遍布,大草原上烟尘四起,一队队鞑靼骑兵奔驰来去,有如一片片乌云自天而落,将金兵围在当中。正南方杀声呼啸,兵刃交接声,士卒垂死的哀号声不断传来,显然落在队尾的金兵已经和鞑靼人交上了手。
事发悴然,完颜襄毕竟久经风浪,虽然甚感吃惊,却不慌乱,指挥手下将大车赶上了一个土丘。四面望时,但见东,西,南三方黑衣如潮,弯刀似草,到处都是鞑靼骑兵的身影,声势极为浩大。远处尘头飞扬,犹有一队队鞑靼骑兵不绝而来,正不知有多少敌军。这一下惊得完颜襄面色如土,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瘫倒在车里,一时作声不得。
纥石烈广宁和蒲察元都并骑奔上土丘,也顾不上下马行礼,于马上抱拳道:“丞相大人,咱们中了鞑靼大军的埋伏,请快下令突围罢!”完颜襄呼了几口长气,脸上方渐渐缓过颜色,道:“纥石烈广宁,你带一万人向东冲;蒲察元都,你带一万人向西冲;我带领中军往南。趁着鞑靼人布阵未周,这便往外突击,待杀出重围之后,再设法会合。”蒲察元都和纥石烈广宁尚未动身,正北方喊杀之声大起,却是毕再遇见鞑靼大军已至,带了手下契丹骑兵,返身冲杀。
鞑靼大军由各部落混成,表面上统归于斜出调遣,实际上还是听命于各族族长。这时见契丹人率先发难,也不等候大汗下令,都控马舞刀,大呼着杀将过去。斜出无奈,只得下令全军出击。耶律楚早在担心毕再遇和耶律丹的安危,听得斜出下令,抽出腰刀,一声大喝,带领手下兵将向北方杀去,想冲过去与毕再遇他们会合。鞑靼骑兵却是横冲直撞,乱砍乱杀。完颜襄突围的命令尚未传到,鞑靼人和契丹人已经杀将了过来,金军布阵未周,一时大乱。草原上血肉横飞,杀声震动天地。
毕再遇乘着金兵忙于布阵之时逃得性命,放了那契丹人下地,自耶律丹手中接过长刀,高叫道:“金兵现已大乱,正是进军的良机,兄弟们,咱们杀!”挥舞长刀,率先跃马出阵。契丹众兵被金兵杀伤了许多同伴,心中或悲或怒,正想杀敌报仇,个个都红了双眼,紧紧跟随毕再遇,直扑金阵。
金兵正在慌乱之时,更无人能挡得住毕再遇那一口长刀,给毕再遇连杀数十人,透入阵去。契丹骑兵见周围援军大集,个个舍生忘死,拼了命的厮杀,不到两千的契丹骑兵便如同一把尖锥,深深地楔入了金军阵中,将金兵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但杀到后来,四面八方全是金兵,每前进一步,便须有数十人倒毙马下。战马踏在死人和马尸上,颠簸不平,四下里金兵重重叠叠,人头涌动,刀枪乱舞,一片杀声,已无暇分辨谁是金人,谁是自家兄弟。毕再遇见再也冲突不入,正要麾兵向外冲杀,斜刺里耶律楚领兵赶到,两下合兵一处,复返身杀入了金阵。
毕再遇率先领军猛扑,正好打乱了完颜襄的部署。耶律楚,蔑古真及鞑靼各部先后杀来,第一线金兵尚未来得及重整阵形,便纷纷死于刀枪之下。纥石烈广宁和蒲察元都竭力收拢部众,想要组织反/攻,但金兵在连日的追击中已经丧尽了锐气,几万人马又挤做一团,全无队形可言,人人但求自保,哪里还能够反/攻?不过顿饭工夫,便有近万人命丧龙驹河畔。
蒲察元都见事态危急,纵马抢上土丘,从掌旗官手中夺过帅旗,连连挥动,大呼道:“完颜丞相在此,大伙向我靠拢。”这一着果然有效,不多时便在旗下聚集了近万之众。蒲察元都分出部分兵马保护完颜襄,自己率了数千骑兵,一面继续收拢金兵,一面向南冲杀,以图突出重围。金兵有了主将,精神为之一振,都挺刃随在蒲察元都之后。但鞑靼骑兵锋头正盛,重重叠叠地压将上来,与金兵胶着在一团,刀枪乱劈乱刺,半步也不肯后退。蒲察元都连冲数次,直累得气喘吁吁,却终究难以杀将出去,只得又引军退回土丘。这一往一返,虽未能杀出重围,却又有两万来人聚于丘下,初时一片混乱的局面已有改观。
蒲察元都下了马.一交坐倒在地,揩去了面上血污,喘息片刻,方对完颜襄道:“丞相,鞑靼人兵锋正盛,看来今日是杀不出去了。不如结车为营,明日再做打算。”完颜襄向来自负足智多谋,这时却也想不来什么妙策,只好点头。唤过了两员偏将,道:“将稽重车辆全部放倒,结为营寨,再将咱们的将士全部召回来,鞑靼蛮子如再来冲击,只管放箭。”那两员偏将得令,骑马飞奔而去。
不多时,数百辆满载粮草军械的稽重大车全被推倒,围着土丘结成了一个简易营寨,完颜襄所乘的中军大车也被金兵推了去放倒,以补缺口。更有金兵吹响号角,召唤余众回营。时纥石烈广宁已死于乱军之中,只有兀烈及几员偏将还在领着金兵在外厮杀,听得号角声响,忙收兵往营中退却。然鞑靼人,契丹兵和金兵全都搅做一团,金兵稍一后退,立时便有大批鞑靼骑兵和契丹兵马乘势涌上,竟然是进退不得。完颜襄在土丘上看得分明,大声喝道:“弓箭手准备,放箭。”蒲察元都大吃一惊,忙道:“丞相大人,射不得,咱们的人和敌军混在一起,如果放箭,岂不连咱们自己人也射死了?”完颜襄面色阴沉,冷冷地道:“不过也能射杀敌人,不是么?”蒲察元都看着完颜襄脸色,张口半晌,只是说不出话来。完颜襄不再理他,将手一摆,喝道:“放箭!”
金人弓箭手原有一万来人,一两千人死于鞑靼骑兵的铁蹄践踏之下,余下的仍有七八千之众。听得完颜襄下令,一声梆响,数千支羽箭划过天空,直往正在厮杀的人群中落去,两军中登时倒了一片。兀烈看羽箭竟是从自家本阵中射来,甚是惊骇,大叫道:“是谁?是谁下令放箭?”话音刚落,第二轮羽箭又破空而至,〝扑,扑,扑〞三声,头胸腹连中三箭,身形晃得一晃,一声不响地倒下了马去。三轮羽箭射过,金兵虽也死伤不少,毕竟中箭的大多还是鞑靼人和契丹人。斜出见金兵竟然丝毫不顾自家人的死活,只是放箭,忙传令收兵后退,残存的金兵得隙,返身逃回营去。
蔑古真见金兵退回,却不肯收兵,领着手下族兵向金营突击。金兵躲在大车之后,只是向外放箭。蔑古真连冲三次,难以杀入金营,自家兄弟反被射死了数百人。蔑古真气得拍刀大骂,正要再次领兵冲突,远处毕再遇纵马赶来,遥遥呼道:“蔑古真大哥,强攻不利,咱们还是收兵吧。”蔑古真恨恨地道:“俺正杀得痛快,金狗子却不打了,真他娘的扫兴!”毕再遇笑道:“你往四周看看,咱们这一仗杀的金兵还少么?金军有六万之众,难以将之一鼓尽歼,还是来日再战吧。”蔑古真收兵退回,放眼四下一望,但见金营和鞑靼军阵之间尸骸遍布,层层叠叠,断矛残刃,撒满草原。大战过后,四野一片寂静,唯闻风声飒飒,但北风虽劲,却也吹不去草原上浓重的血腥。
这一仗鞑靼和契丹联军共歼灭金军三万多人,自家却只损失了七八千兵马,直杀得金兵人人心惊,个个胆寒,缩在营中再也不敢出来。许多鞑靼骑兵用长矛挑了金人兜帽盔甲,在金营外来往奔驰,指着金营大声叫骂,耀武扬威。金营内却偃旗息鼓,静悄悄地无一人出声。
天色渐暗,斜出看金兵再不敢出战,便传下令去,命鞑靼各部围着金营就地立下营寨,以防金兵乘隙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