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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偏过头,中止了这早晨的亲密接触:“暂时没有空,还有许多事要做。”她匆匆下了木梯去吃早饭,陈俨也跟着进去,闷闷坐在她对面吃饭。
常台笙想起昨天没来得及问的事,遂道:“上回你写的那册新书稿,全是公案小说么?我看了前面一些,觉得还不错,后面的你可以同我再讲一讲,我可以考虑将这册赶在书市前刻板印出来。”
陈俨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认真回说:“要讲很久的。”
“左右在船上你没什么事可做,方便的话就找纸笔重新写一遍给我,下船之前能看完是最好。”大概是太相信他超群的记忆力,常台笙说这话说得非常轻松,见对方一时间没回应,她搁下手中调羹,抬头看一眼:“怎么?自己写的都不记得了么?”
“怎么可能……”陈俨此时脑子里想的与她所想全然不是同一件事。
她说的是他在船上没事可做,这是被嫌弃的意思么?而且明明有“事”可做,她是过了昨晚又什么都不想承认了么?
陈俨继续闷闷吃着,过了许久这才起身回舱。
愁闷归愁闷,他倒是很快将那本册子重新写好交给了常台笙。常台笙正愁芥堂崇园没有新书可印,这样一来又多一本。
筹备期间的亏损,她到底是想在书市上捞回来。
船抵达杭州恰是下午,常台笙将书板卸船的事交给陈俨,自己则先去了芥堂。她将手里一册书稿给了宋管事:“不必再审校了,立刻开始制版。”宋管事接过去又问她道:“那陈公子《京物志》的板子,可以直接开始印了么?加芥堂牌记还是芥堂崇园?”
“芥堂。”常台笙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转过身看一眼宋管事探究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宋管事虽这样说,但心里头却嘀咕,之前还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书都不用芥堂的牌记,看来陈公子……对东家来说还真是——很重要啊。
“还有——”常台笙都要进书房了差点又想起来,“孟平那书应当印完了罢,拿一本给我。以及过会儿会有一些书板过来,加芥堂崇园牌记,抓紧时间印。”
宋管事对于东家一回来就如此风风火火的动作,感到有些不解。直到陈俨带着一堆书板到了芥堂,宋管事才从他口中得知书船在半途沉了的事。
这么大的事,常台笙回来居然一句也没提,似乎这么大的损失和意外全然没有影响到她。宋管事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若按照他所知道的东家的脾性,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书她会疯掉的。
他还是有些担心,遂悄悄与陈俨说了。他怕东家只是外边看着无所谓,心里却压着。陈俨闻言破天荒地拍了拍宋管事的肩头:“不会的。”
在陈俨眼里,与其说人们因为某件事情感到悲伤失望愤怒或者喜悦,倒不如说是因为人们对于这些事的解释影响了他们的感受。就好比同样是旬考时不小心考砸,若将解释归咎于先生批改太刻薄,那必然不会太自责;但若将解释归咎于自己做得不好,那必然会愧疚无比。
事情本身并不带感受,不会提前标注好愉快悲伤,所有的事因为人们赋予他们以解释,才变得各有意义,影响给予解释的那个人。
而显然,常台笙这次给出的解释,对她而言很好。之前顾月遥说她太执着容易钻死角,如今看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
陈俨转身穿过内廊往里走,宋管事看看他的背影,觉得很多事情似乎……变得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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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俨在常台笙书房里待了一会儿,常台笙处理了一些事,起身打算往堂间去,看他一眼道:“你不去整理书么?”
陈俨似乎是不想妨碍她,遂闷闷回道:“不了,我回去睡觉。”常台笙说了声路上小心,遂送他出了门。
可她折回来时,却鬼使神差地一路走到藏书室,打开了门。
此时将暮,室内一派安静景象。架子上的书都已不见,所有的书都已经装了箱码起来,箱子上封了小条做了分类和编号,架子上则只有一本薄薄册子,写着每只箱子里的书册目录。
一切做得干净漂亮,很有条理。
常台笙站在门口忽叹了口气。宋管事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幽幽道:“很厉害啊……去苏州之前居然没声没息地全部做完了。”
常台笙蓦地回头,看宋管事一眼,低头轻咳一声:“有事么?”
“陈公子那册公案集似乎来不及在书市之前刻完,人手不够了。”他连忙补充道,“《学塾记》刷印裁纸装订都要人手。”
“我知道——”常台笙将门关上,“明日再说罢,今日我先带些板子回去写样,应当很快的。”
“东家……”
“我好歹是常家人,这是最基本的手艺。”常台笙锁好门,回书房取了些东西,路过堂间时让人装了一些空板入箱,一道带上了马车。
她本要在芥堂过夜,可惦念着家里的小丫头,想着这时候家里应还没有吃饭,刚好回去可以陪她吃晚饭。
常台笙到府下了马车,喊门房将装空板的箱子搬下来,转头就看到小丫头朝她奔过来:“姑姑!”
常遇一头撞进她怀里,常台笙笑着揉揉她脑袋,下一刻笑就僵在了脸上。她见陈俨竟从她府里走出来,肩上裹了条毯子,站在不远处嘀咕:“常遇非得等你回来吃饭,啊饿死了。”他说着话,小白蹭蹭蹭地挪到他脚边,看看常台笙,又毫不犹豫地弃他奔常台笙而去。
常台笙试着反应了一下,陈俨又道:“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看到我不高兴么?”
“姑姑……”常遇仰头看她。
“先进去,外面冷。”
小丫头看看她,又扭头看看陈俨,忽然使了个眼色就转身进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