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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熟悉的教室里,面前摊开着熟悉的课本,那熟悉的排版,熟悉的插画,熟悉的文字……是苏妍一直没有忘却的回忆。
偌大的教室安安静静的,只有邵老师温柔低沉而又声情并茂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我的心猛烈一震,孩子水晶般的眼睛望着我,犹如黑暗里闪亮的星……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买熊皮手套,你就不生冻疮了……”
那是王周生的《这不是一颗流星》,哪怕隔了这么多年,苏妍也能准确无误地背出完整的课文内容,因为这篇课文带给她的触动,实在太深刻了。
……
记得上一世学这篇课文的时候,里面描述阿婆的手生冻疮,小浩波心心念念想给阿婆买双熊皮手套。
他天真地以为戴上熊皮手套,阿婆的手就不会生冻疮了。
那时的苏妍就会想到妈妈刘庆华,还有她那手上常年覆了一层又一层的冻疮印,还有脸部双颊上的、耳朵上的、脚上的大大小小的冻疮。
……
刘庆华生来就是个泡在黄连里的女孩,在娘家时就吃着猪狗食,出着牛马力,一年四季日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就连寒冷的冬天,也要顶着寒风,双手时不时地泡在刺骨的冷水里,洗衣做饭,浆洗缝补……
每年冬天,她的手上、脸上、脚上都会长冻疮,冬季的冻疮印在春末褪去后,就会在肌肤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再经过了一个夏季风吹日晒的辐射,冻斑颜色就会更深一些,秋天慢慢淡化,冬天却又重新生出新的冻疮……长年累月下来,肌肤就会变的粗糙暗淡,一个个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褐色斑块,再加上常年的营养不良,肌肤更是没有多好的颜色……所以苏长江对刘庆华素来谈不上多么喜欢,仅仅因为苏白氏看上了刘庆华的顺从能干,于是便结伴搭伙过日子,成了关系并不亲厚的一家人。
而苏妍的出生,给刘庆华苦涩的人生,又抹上了一层黄连。
苏妍出生时是个寒冬腊月,天气最冷的三九天。苏家人对苏妍的阴狠算计被刘庆华洞悉后,苏家人个个怕冷怕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伺候刘庆华坐月子。为了保护女儿,自苏妍出生后,刘庆华就没有坐过一天月子,她自己忍着痛爬起来,一趟趟穿过冰天雪地的院子,去灶房烧水做饭、清洗尿布、洒扫污秽……寒风呼啸,寒邪入体,刺透入骨,刘庆华不仅手上、脸上、脚上生了一个又一个冻疮,就连头也被冰刀子扎成了常年的偏头疼。
每到秋末,凉风一起,刘庆华的头就像针扎似的绵绵密密的疼,一顶头巾,从入秋要一直围到来年入夏,天彻底暖和了才能摘下。
每年入冬,北风起来的时候,刘庆华的手、脸、耳朵、脚都会重新生起冻疮,冻疮严重的时候都裂开了血口子,冒出了混着黄水的血水。晚上被窝里但凡暖和一点,冻疮就会又疼又痒,挠了就疼,不挠就钻心的痒,刘庆华总是夜夜难受的睡不好觉。为了不让冻疮泛痒,她就把手脚放在被子外面宁愿冻着,冻着却又会生新的冻疮……每次看到了妈妈难受的样子,懂事的苏妍就会格外难受又无奈。
后来她听说麻雀的脑浆、刺猬的血,涂在皮肤上能治冻疮。这两样东西在农村到处都是,她就想办法抓了来,颤着手取了脑浆和血,涂抹在刘庆华的脸上、手上,结果除了惹的一身腥气外,并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惹的苏家人个个埋怨恶心,苏长江也就更厌弃她们娘俩了,出去赌博,彻夜不归……
……
对比刘庆华一到冬天就一手一脸的冻疮,苏家人,却没有一个生过冻疮的。
苏家繁重的家务由刘庆华一手承担了,还要每天早上烧好洗漱水供苏家人使用。寒冷的冬天,苏家人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等着刘庆华烧好水做好饭后,就起来吃个热乎现成的饭菜,很少受到寒冷的侵袭,像尊贵的少爷小姐们,唯独刘庆华是全家人的老妈子、大丫鬟……手上、脸上、耳朵上的冻疮长了一年又一年……
……
后来苏妍坐在初中的教室里,学到这篇课文的时候,她那时候就在想:等我长大了,有钱了,我也要给妈妈买熊皮手套、熊皮帽子、熊皮围巾、熊皮大衣,这样妈妈以后就再不用生冻疮了,也不用再因受寒头疼了。
可是后来,等她终于有了足够的资本,虽然不能买到熊皮饰品,却能买的起更好的上万元一件的貂皮大衣、貂皮帽子的时候,刘庆华却早已成了一抔尘土,被排斥在苏家的祖坟之外,孤零零地葬在荒郊野地里。因为苏家人嫌弃她连个儿子都没能生,没有葬入祖坟的资格。
后来苏妍成了苏总后,将刘庆华的坟迁到了高档豪华的墓地里,墓地风景独好,鸟语花香……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