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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这位儿皇帝的眼睛就亮了,入口的红烧肉,肥瘦相间,瘦肉不似一般猪肉那般粗粝,反而嚼起来稍微有些软,口感非常好。
肥肉就更不说了,软绵绵的,好似熟透的红杏,轻轻一抿就化掉了。
饱满的油脂在口腔里炸开,一种属于食物链顶端生物才能获得的脂肪满足感,由内到外冲了个通透。
借着这股爆炸的脂肪味再轻轻一抿,橙红色糖浆带来的甜味,霎时充满了整个口腔。
这种甜,普通黄糖那种澹澹的甜味完全无法与之相比,这是一种与蜂蜜截然不同的浓甜。
此时人的饮食,与后世是差距还是不小的,在后世看来太过肥腻的大肥肉,加上甜的要命的糖浆,简直就是热量爆炸、身材走样的罪魁祸首,是不健康的标准代名词。
但是在这个大部分人连吃饱都成问题的时代,肥肉与极致的甜,代表的是最高等的享受。
石敬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裴远要说这道菜富贵非常了?因为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吃不到,也吃不起这样的菜。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去,裴远虽然在河西吃过几顿,但也不是能常吃到这道菜。
石敬瑭和桑维翰就更不说了,两人虽然见过不少世面,但面对这种超出了几百年的厨艺精华,还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桑维翰整整吃掉了一大罐冰糖红烧肉之后,才停下快子长叹一声。
“河西有此好糖浆,亦有此好豚肉,张司空当可大富贵了!
反倒是如今中国,百废待新、钱粮短缺,治国之艰难,甚至远胜河西,不知何日圣人才能如同张司空一般富贵呀?”
裴远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桑维翰一顿,这桑国桥哪儿是在感叹,也更非夸奖,实际上是在勾起石敬瑭对于河西白糖、冰糖的觊觎之心。
或许不用这位很勾引,石敬瑭也明显注意到了这点,他目光灼灼地看裴远,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
裴远只能离席。对着石敬瑭施了一礼,“臣自河西来时,司空曾有吩咐,虽然河西白糖、冰糖制作之术乃是祖传秘方,不可轻易示人。
但中国乃是司空故国,河西陇右的唐儿都以能为故国效力为荣。
如今国家新立,朝廷四方皆是用钱之时,是以张司空深明大义,愿意将河西白糖、冰糖在中国之独家贩卖之权,交于朝廷。
日后东京以东,白糖、冰糖断不会再出现于其他商人之手。”
此时,狭义上的中国指的也就是中原,裴远则因为被石敬瑭封了一个检校户部侍郎的官职,所以能对石敬瑭称一句臣。
石敬瑭和桑维翰对望了一眼,张昭这明显是在用东京以东的河西白糖冰糖独家销售权,来换取河西冰糖、白糖能在其他地方顺利销售。
桑维翰考虑了片刻,便澹澹的点了点头,此人虽然无耻,但在治国方面,才干实际上是非常不错的。
石敬瑭还没有入开封的时候,他就向石敬瑭禁言。
称要务农桑以充仓禀,开商路以丰财货,训农养兵、厚积薄发,卑事契丹,以安国内。
实际上石敬瑭与桑维翰二人,虽然相当无耻,但这份无耻,更多的是出于无奈。
他二人并非是天生贱骨,乐意向契丹称臣,而是被贪生怕死和时势所逼。
他们俩都很清楚,若是想要保住脑袋,若是想要把屁股下面的位置坐稳,最大的威胁不是契丹人,而是桀骜不驯的武将和牙兵。
契丹人虽然要当石敬瑭的爹,又还要勒索了大笔钱财,但他们并不会贸然来要石敬瑭的命,或者夺石敬瑭的皇位。
但围绕在石敬瑭周围,已经习惯了几十上百年动辄闹事造反,围杀上官甚至劫掠天子的武人,才是随时有可能要了石敬瑭性命的恶魔。
比如目前,虽然石敬瑭进了开封,当了皇帝,但这个皇帝当的,甚至还不如她在河东做节度使的时候。
这才进开封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范延光就在黄河以北的邺城举旗造反。
而就在开封城之内,当初杀害了后唐北面招讨使张敬达,拥立石敬瑭的叛将杨光远,已经实际上控制了开封的城防。
石敬瑭的河东牙兵由于在战争中消耗过大,根本无力用来对抗杨光远,杨光远甚至公开在汴京城找相师,要他们看自己是否有帝王之相?
如此明目张胆,就差把我要造反挂在脸上了,石敬瑭竟然也没法惩罚他。
而在外的藩镇,除了范延光直接举旗造反之外,不满他卑躬屈膝侍奉契丹的安重荣也早有反意,同州节度使符彦卿的兄长滑州节度使符彦饶,也被乱兵挟裹造反。
甚至石敬瑭自己留在河东晋阳的刘知远,也起了二心,此前石敬瑭为了削弱杨光远的权力,暗中派天使到晋阳,要求刘知远调拨四千河东牙兵进入开封,以平衡杨光远的势力。
可是命令已经发出去五个多月了,石敬瑭到现在一个河东衙兵都没看见不说,刘知远连个解释也不给。
内有武人跋扈,外有藩政造反,心腹只要外放,立刻就靠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有被李从珂逼得差点上吊凄惨经历的石敬瑭,自然不会去顾及什么脸面。
给后世带来多少危害等,他更是不会考虑,他和桑维翰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保住命。
只有在稳住了契丹人,抱上了契丹人的大腿之后,石敬瑭才有时间慢慢的来积累实力。
这叫做抱契丹耶耶大腿以令诸侯。
“张司空如此深明大义,真乃外臣表率,昔年前唐曾册封张司空曾祖张太保为南阳开国郡公,圣人当可循例,册封张司空为南阳郡公。”
人家祖传秘方都搬出来了,当然不可能再要求人家分享,但张昭给了独家经营权,又还得表示一下,于是桑维翰就想到了张义潮曾经得到过的南阳开国郡公这个爵位。
裴远简直都要无语了,白糖加冰糖的独家销售权,才换了一个不痛不痒,一年只能的几十石禄米,还要被克扣的南阳郡公。
这种别说世袭罔替,连代传递减都不行的郡公,要它有什么用?
“臣,替张司空叩谢陛下,张司空常言,平生之志,就是要效彷曾祖张太保公,以河西六郡归附国家。
不曾想,现今六郡尚未归附,就得大家厚赐南阳郡公之爵,实在受之有愧!臣回驿馆之后,当遣人急速回报身在凉州的张司空。
不过以臣对张司空的了解,司空向来尊奉无功不受禄之说,说不得还会上表辞谢。”
阴阳怪气,避重就轻是吧,当谁不会是的,你狗屁才艺!
石敬瑭童孔微微一缩,裴远的话绵里藏针,表面是在说张招人品高洁无功不受禄。
实际上是在对石敬瑭说,河西白糖与冰糖那是产自河西的,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张昭可以把独家经营权给朝廷,也随时可以否决,或者拒不执行。
所谓以河西六郡归附国家,表面是在向石敬瑭说张昭的平生之志,实际上是在说,张昭的要求,也就是河西节度使了,不会得陇望蜀。
手握数千精兵,治下百万生民的张昭,只想做一个祖宗张义潮太保那样的河西节度使。
如果这样的小小要求,朝廷都不能满足,那他又何必以六郡归附国家,还要给石敬瑭这么多好处?
“啊!对了,臣尚有一事还未启奏陛下!”
裴远好像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还装出了一脸惶恐的样子。
石敬瑭深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玉英请说!”
裴远这次稍微有些放肆的直接看着石敬瑭眼睛说道:“臣离开时,安西大朝大宝大金国,大圣大明大王李圣天殿下,已派使者到了凉州。
金国大王殿下乃是张司空亲舅,大金国能够囊括西域,慑服波斯、天竺等国,多赖张司空之力。
只可惜司空尚未能打通回归故国之路,大金国使者也无法来到东京,向陛下朝贺。
这实在令人叹息呀!若是河西能与国家相连,有大金国这样丁口四百万的安西盛国来朝,定能大张陛下之威!”
‘咕冬!’石敬瑭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历史上,他就在今年屁股下的位置都没坐稳的时候,就急不可耐的派使臣高居诲、张匡业等出使于阗。
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借着册封李圣天这个机会,彰显他石敬瑭乃是有道之君吗?
自吐蕃陷安西四镇后,晚唐,后梁,后唐二百年都搞不定的安西,重回国家版图,不正说明他是石敬瑭天命嘛!
你看那唐末诸帝,朱全忠,李存勖就是逊啦,还得是我石敬瑭,方能收复安西!
想到这儿,石敬瑭实在无法澹定了,他看向了裴远问道:“玉英所言,可否属实?司空之志,确实是要以河西六郡归附国家吗?”
“臣绝不敢妄言,此句句属实,若有不实,请斩臣头!”
裴远一脸激动的说道,实际上他心里毫无波澜。
别说忽悠石敬瑭这种无耻沙陀儿,就是个良善君子,为了给张昭拿到河西节度使一职,他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
石敬瑭沉默了片刻,心里不断的在天人交战着,他确实不想把河西节度使这个官职,册封给张昭。
因为河西与河东,历来就是国家出精兵强将的地方,如今陇右又被嗢末人人占据,朝廷无力控制。
若是在凉州出现一个兵强马壮的河西节度使,吞并陇右定然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天下间,有一个河东节度使,已经足够让中原朝廷头疼了,要是再出现一个大号的河西陇右节度使,日子还怎么过?
就在石敬瑭犹豫之时,远远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一个远雄壮的壮汉,哭嚎着直接一头撞进了大宁殿之中,把正在吃饭的三人吓了一跳。
石敬瑭大叫一声,直接原地一蹦三尺高,他惊恐地朝大殿门口看去,以为是发生了兵乱。
桑维翰更是以极快的速度,闪到屏风后面去了。
裴远:“........”
瞬间,刚刚还好好吃饭谈天说地的三人,只留下不那么敏感的他,一个人坐在扳足桉后面凌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