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歌尽浮生 一三三:天涯一对伤心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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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五年四月中旬,汉使从南越归,言南越上下君臣心不一致,主弱臣强,逆臣有叛汉之心。

刘彻登基以来,大汉煌煌国威,威震周边诸国,如何能忍如此悖逆之心。乃准太子刘陌所奏出兵南越事。

然而在遴选统军将领方面,朝臣却有些迟疑。汉武朝三大名将,冠军候霍去病虽亡,长信侯柳裔与长平候卫青尚在。只是卫家既微,刘彻如何能将大军再交于卫青之手?而南宫长公主病日笃,于情于理,也不好在此时让他离开。

“杀鸡焉用牛刀?”刘陌微微笑道,“昔年匈奴乃世代游牧,骁勇善战,两位候爷智勇双全,自然是倚仗他们的。而区区南越,虽不能轻敌,但何至于要两位候爷亲自出马?”

众臣以为然。

于是上遴选军中在卫柳之后渐渐崛起的几位将领,薛植,赵破虏,路博德、杨仆,待出征南越。

元鼎五年上半年,刘彻忙于政事,军事,只渐渐听说,馆陶大长公主越来越是虚弱。中间又去看过一次,到了四月末,御医便来禀,只在这几日了。

昔年的长辈,一个一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刘彻便于那绿意盈目,生机勃勃的初夏,感到了一丝刻骨的悲哀。

然而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悲哀,因了他知,这时节,阿娇,比他更是伤痛。

堂邑候府前来报丧的时候,其时天色已经渐渐迟了,他正埋头于政务,闻言一怔。

“陛下,”杨得意斗胆上前,轻轻道,“陈娘娘还在候府,尚未回宫呢。”

匆匆出了宫,来到堂邑候府的时候,已入了夜。

昔日锦绣繁华的候府,如今,挂满白幛。

“陛下,”堂邑候陈越叩首迎驾,满院的孝服,刺了刘彻的眼。

姑姑灵前人来人往,他略看了一眼,问道,“阿娇呢?”

他这样问,陈越倒并无出乎意料的神情,只平和答道,“娘娘悲痛过度,臣怕她伤了身子,让婢女伺候她回抹云楼歇息了。”

从堂邑候府回复的长廊远远看,抹云楼一片寂静,烛火未燃,仿佛从来没有人在里面住过,一般。

守在楼外的侍女神情忧虑,见了御驾,连忙拜倒。

绿衣吁了口气,连忙禀道,“陛下。”

“娘娘回来之后,说想独自静一静,便让我们都出来了。”

而她在外面唤了很多声,都无人应。抹云楼里寂静的让人心生惊怕。

刘彻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道,接过杨得意手中的灯笼,推门而入。

灯光摇摇晃晃,在壁上投下一段幽寐的光影,他轻轻唤道,“娇娇。”

第一眼看过去,榻上,案侧,都无熟悉的身影。他在室内转了一圈,才看见阿娇抱着膝,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他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了,她这个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那一年,他的祖母,她的外祖母,窦太皇太后去世。彼时,她还是他的皇后,他在未央宫里找了很久,椒房殿里没有,长乐宫里没有。到最后,在幼时初相遇的假山边找到了她。

“娇娇,”他将她抱起来,就着灯笼幽微的光,看的见,她面上一片茫然。听他唤了数遍后,眸中才渐渐有了焦点,抬头看着他,片刻后,才迟疑唤道,“彻儿?”

“朕在这里。”他慢慢答道。

那一年,王太后亡故,是她,陪了他一夜。

刘彻必须承认,那一夜,因为有她在身边,他减了很多伤痛。

所以,这一次,换他陪她。

“娇娇想不想知道,”他微笑着道,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那一日,姑姑对朕说了什么?”

“不想。”她倚在他肩上,慢慢摇头,听出了他的讶异,慢慢道,“我猜的到。”

不过是要他好好待她,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

自古如此。

这些年,这个娘亲陪在她身边,爱她,护她,当她坚实的后盾,渐渐的,她便觉得,前世,今生,那个娘亲,都是她。

一样的爱,一样的护,一样的付出,一样的奉献。

“我要的什么,到头来,都是假的。唯有你和越儿幸福,是真的。”到最后,娘亲这样说。

两千年后,娘亲去世的时候,她在警校训练,陡然间就觉得,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后来,听到噩耗,哭的声嘶力竭。

而如今,她慢慢的,慢慢的,看着娘亲消瘦,死去,摸摸自己的腮,居然,没有眼泪。

是她对娘亲的爱少了?还是,这些年,渐渐的冷漠?

“从小到大,娘亲都最疼我。”她慢慢道,“比疼哥哥还要疼。外婆让我住在长乐宫,娘亲其实舍不得。于是三天两头往长乐宫来,看外婆,也看我。”

而她有什么好,值得娘亲如此疼?

“嗯。”她听见身边的人慢慢道,“小时候,朕……我有时满羡慕娇娇的。母后虽然爱重我,却不会单纯的疼宠。”

“那一年,我生疹子了,娘亲把宫里的御医全叫了来。明明不是什么大病,她就是那么急;那一年,”

“那一年,我嫁你的时候,娘亲送我上车,舍不得,却笑得很开心……那一年,我喜欢上一个洋娃娃,妈妈买不起,结果我不懂事哭闹……”

“娇娇?”有人轻轻摇着她的肩,声音奇异。

到最后,那个洋娃娃,还是出现在她的床头。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眸底的些微奇异神情,烛光太暗,看不清楚。

刘彻叹了一声,道,“娇娇若是想哭,就哭吧。”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从面上落到地上。到最后,泪流过脸颊,仿若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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