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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强的家在淮河边上。
淮河流域历来多灾多难,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不是旱灾就是蝗灾。农民生活本就艰难,哪怕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年境,也只是勉强能填饱肚子,得连续三年丰收才能攒到够吃一年的余粮,淮河这样闹腾法,谁也受不了。所以淮河流域真的跟人间地狱差不多,这里的人一出生就要跟天斗,跟洪水斗,跟蝗虫斗,更要跟多余牛毛的土匪斗,就没有安稳的时候。因此淮泗地区造反那是家常便饭,都活不下去了嘛,不反才怪了。
不过淮河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在宋朝之前,淮河也是风调雨顺,水量充沛,两岸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当真是人间天堂。但是在北宋,黄河改道夺淮入海,挟带而来的海量泥沙堵塞了淮河的河道,淮河失去了自己的出海口,就跟女人每个月没来老朋友一样,脾气变得暴躁无比,把两岸的老百姓往死里折腾,淮河流域近千年的苦难史就这样开始了。就在今年,中日两军鏖战不休的时候,淮河便发起了大水,一家伙就淹没了八个县,受灾群众多达百万,顺便也淹掉了日军六七千人马,迫使两军停止了军事行动。第三野战军将很大一部分精力用来抗洪救灾,再加上洪水冲毁了很多道路,补给变得异常困难,第三野战军只能在前线维持八个师的兵力,硬扛日军七个师团的疯狂进攻,打得颇为艰难。可以说,要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洪灾,日军的下场会更惨————他们要丢掉的可不光是一个第27师团了。
无数水利专家提起淮河,都摇头叹气:“淮河是一条很难治理的河!”
确实很难,一条流量这么大的河没有自己的出海口,黄河带来的泥沙又不断垫高河床,淤塞河道,淮河只能暴怒地在江淮大地上横冲直撞,试图找到一个出口,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让淮河温驯起来,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中国的历史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跟天灾抗争的历史,华夏男儿不是阿伯拉罕废物,面对灭世洪水,我们的祖先选择了拿起简陋的木制、石制工具,凿开岩石,挖开河道,修起水坝,用尽一切办法跟洪水抗争,而不是跪下来向神灵求饶,求神灵大发慈悲赐自己一艘逃命的方舟。古代大旱,县官带头去神庙求雨,求了三天还不下雨,立马带头把神庙给拆了;着名的民国诗人张宗昌,遭逢山东大旱,他老人家拉出高射炮威胁老天说再不下雨就开炮轰你个龟孙子……这些例子数不胜数,看似搞笑,实则道出了华夏男儿的本质:神仙皇帝是靠不住了,我们只能靠自己!
于是,日军刚刚宣布投降,中央便发出了“一定要把淮河治理好”的号召。淮河之所以这么难伺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它没有自己的出海口,那好,我们就挖开淮河的故河道让它出海!什么?工程很大?需要天文数字的人力物力?怕个鸟,我们有的是人,更不缺跟老天斗到底的决心,山挡了路就移山,海淹了田就填海,怕他个屁!啥都不用说了,抄家伙干!
一大批中国最优秀的水利工程师抛开了政治立场,团结在治理淮河的大旗之下,夜以继日的走访、勘测、查阅历朝历队的水文资料,反复论证,试图设计出一条最优化的淮河出海路线。搞技术的比较纯粹,对政治没兴趣,他们只想将毕生所学施展出来,造福于民,治理好淮河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大家自然是义不容辞。而土鳖的魄力也远非任何一个朝代能比,他们可不是空喊口号,喊完口号后大批汽车、挖掘机、推土机、拌浆机、压路机等等工程机械源源不断地调集过来,大批技术工人从五湖四海汇集过来,当干部的带头上,几十万群众跟着上,这后面所需要的资金、物资,都是天文数字,他们眼都没眨一下!
不过,淮河出海的路线关系着下游无数百姓的利益,必须小心论证,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开发。现在淮河两岸的老百姓都在因地制宜修水库,因为淮河不仅容易发洪灾,也容易发生旱灾,修水库在发洪水的时候可以蓄洪、分洪,在旱季则放水灌溉,而且也可以用来发电,为附近的城镇提供电力,可谓一举多得。现在富强两口子参与的就是修一个大水库的工程,他们离得比较远,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工地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水库那边,十几台挖掘机伸出长长的钢臂,将成吨成吨的土石挖起,然后倒进等在那里的车上,几下子就把一辆大卡车给装满了。穿着迷彩服的军人则爬上峭壁,一个劲往岩石上打眼,准备用炸药炸开这些碍事的巨石。县长大人的裤脚满是泥巴,戴着一顶黄色安全帽,拿着个扩音器,就站在泥泞里指挥,给大家打气,整个工地可谓热火朝天,再怎么懒散的人碰到这样的场面,手脚也会不由自主的快起来。
这两口子负责筛沙子,这么大的土木工程,所需的沙子是个天文数字,而且也不是什么沙子都能用的,得留出很多人来筛子,根据工程队的要求筛出粗沙、细沙。至于沙子嘛,是采沙船直接从河里抽起来的,这种大船在浑浊的河流中往来穿梭,到了泥沙淤塞严重的河段便停下来,长长的管子一直伸到对岸,然后从里面喷出一条混合着浊水的沙流,很快岸上沙子就堆积如山了。这些沙子先在河边晾上三两天,等晾得差不多了,小型挖掘机就将它成吨成吨铲起来装上车,然后由车运到工地卸下让工人筛。负责筛沙的工人必须做得飞快,因为他们筛好的沙很快就会被铲得一干二净,如果他们筛沙的速度跟不上沙子沙耗的速度,工程进度就会受影响,这样一来脸就丢大了。
大家都在埋头苦干,挥汗如雨。各生产队的队长在埋头苦干之余还不忘给大家鼓劲,让社员再加快点速度,超过别的队,劳动变成了竞赛。赢了的生产队会在县长那里得到奖励,不过奖品是什么就说不准了,有时候是每人一个塑料脸盆,有时候是每人一盒火柴,有时候是香皂,富强他们这一队前天刚赢过,走了好运,每人一小盒巧克力,那甜蜜中微微带点苦的美妙滋味让这些自出生以来就没吃过几回甜食的庄稼汉毕生难忘,所以现在他们干得飞快,满心希望能再赢一次,拿到同样的奖品。很显然其他生产队也很想吃巧克力糖,同样在玩命的干,得,卯上了。
富强一边猛干,一边用眼睛的余光不断看着那些正在轰隆隆地挖掘着地面的挖掘机,还有那些将挖掘机挖出来的土方推向堤岸的推土机,心里震撼不已。这些可都是大力士啊,一台这样的机器能干一百个甚至一千个人的活!有了这些大力士,他们可轻松多了!
媳妇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恼了:“你瞅啥瞅呢?不用干活啦?”
富强说:“我想学开挖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