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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怕死,还是怕死前时的疼?
奇长发,这位刚从裁判庭的旁听席上离开的人,现在又站在了联盟街边的一家水果摊上——只要是有细胞壁生灵的繁衍器官并且能吃的东西,在此都被归类于水果可以售卖。
奇长发看着里面光怪陆离的果实,有些是蔫巴巴,有些却宛如还有生命般仍在蹦跳;还有些水果干脆往他身上投来了冷峻目光;又看着那根据他的种族所投影出来,正巧笑晏晏的店员,不知为何问了自己这么个稍显愚蠢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果实”和“种族”有种微妙的近义词联系,都是经由祖先代代繁衍而来;而那篮有冷峻目光的果实大概真的有一定的智能,同是智慧生灵却有不同命运,才让奇长发有如此的感慨吧。
怎么会有生灵直接给自己的繁衍器官给附上智力呢?大概是方便保护果实,让它遇到危险时可以靠自己斟酌,自行逃跑?
这样会自己逃跑的果实是怕死的,只有怕死才会专心逃跑,可它的逃跑又有什么意义?
如同蝴蝶的变态发育,蝴蝶本质上是从毛毛虫身体里成长出来的另一个生命体,破茧即是毛毛虫死亡,蝴蝶撕开它的身体获得绽放美丽翅膀的机会的过程。
而这种有智能的果实更胜一筹,因为在它死后,从其体内诞生的植物甚至反而失去了智能;以及过程中果实非但不会死亡,还会一直向那没有智能的植物提供营养,以及在植物尚且幼小而脆弱时若遇到危险,便继续从地里挣扎爬出,继续在惧怕死亡的本能驱使下挣扎跑路。
这种果实没有痛觉神经,想来不会怕疼的;否则在其迎来命中注定的死亡,在没有智能的植物撕开它的身体时迎来宛如长期凌迟般的疼痛时,对疼痛的恐惧会不会超过死亡,让它选择自我了断的解脱?
还蛮有意思。
而奇长发想着想着,居然把自己给想饿了。
众所周知和野味的原理差不多,更有活力的果实口感会更加丰富;而水果铺亦检测到了奇长发的目光,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推销。
这对整日无所事事,闲到可以把日子耗在一场场旁听上的奇长发太奢侈了。
奇长发摇摇头,还是断了自己奢侈一把的冲动,往旁边移动半步;身为在联盟混迹已久的老油条的他知道这样就能离开水果铺检测他目光的范围,却不会让投影出来的甜美店员消失,相当于可以白嫖许久的眼福。
拥有智能的水果朝他移动着冷峻的眼神。
停止推销的投影店员因开始执行着送别程序,一直在笑,依旧笑得眼睛都无法被看见,让人看得格外舒服——这种灿烂到看不见眼睛的笑,已经作为一种席卷银河的风潮席卷了他的家乡。
白嫖着眼福,奇长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拥有智能的水果成了商品,而没有智慧的投影却成了售卖果实的店员,这是否也是一种命运使然的问题?
哲学源于无所事事,只有无所事事的人才有时间思考这些无聊的小事,还大多思考不出什么结果。
但奇长发乐于如此,这是他的爱好;同样是他爱好的就是在裁判庭的一场场审判中坐在旁听席上,见证一次又一次裁决的结果,宛如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文明的命运。
毕竟裁判庭的审判多是为了解决政权与政权间的争端而开始,裁判长的每一句话和每个动作,都可能将文明的下一个千年导向不同的方向,亦决定了整个种族的起起落落。
奇长发自认为无法承担这种攸关亿万生灵命运的裁决,却乐于抽身事外地位超然的见证一切。
今天有些不一样。
事关新帝联还有镜弗文明的争端,一个是新近崛起强势如斯的政权,一个是银河公认的硬实力第一。前者甚至将巨构给开到了联盟的星系内,奇长发揣测这说不定是新帝联在朝裁判庭施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与之相对,代表了镜弗文明的老先生,不是和蔼得很吗?老态龙钟的代表笑起时,那看不清眼睛的样子真是如此的友善。
这种眯眼笑的风潮真是养眼。
所以一帮伶牙俐齿的骨人律师欺负这么个笑眯眯的老者算什么话?
无所事事的旁听了这么多场,奇长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偏向,同时也是为了同自己息息相关的命运,还有尊老爱幼的正义,他头一次在裁判庭上怒吼出声,又朝骨人律师们抛出了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自己手边的恶臭胶囊。
宛如思想都被征服了般,如此激动而愤怒。
直到现在,被这暗澹星系中的凉风微微一吹,自己好像终于找回冷静了;放弃了思考,没有在无所事事的戏谑中旁观一切,真不像自己。
奇长发在反思。
今天这个星系似乎格外暗澹,笼罩大地的永夜较之以往更加暗澹,这水果店还有远方建筑的点点亮光如同倔强而不愿屈服黑暗的星光,火树银花下指引着在联盟生活的人前进的方向。
背井离乡的自己哪有什么前进的方向?联盟到处都是这样背井离乡的人。
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模样的来着?
奇长发久违的没再思考那些脱离现实的哲学问题,而是回到了实际,至少他终于愿意回想一下家乡是什么模样的了。
褪色记忆中的家乡总是美丽的,美丽的东西无外乎有这么几样东西——天然的风景,美丽的奇观……
还有美人。
想到这个词,奇长发又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巧笑嫣嫣笑到没了眼睛的投影店员,颇感奇怪。
记忆当中,席卷银河的这种审美风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久闻新帝联陛下的身边有无数女伴,如今无数观测造物都在观测他们建出的那平台和巨构,分辨率稍高一些就能看见那些女士的长相,为什么她们中没有一个在这样的笑?
自己小时,还没来到联盟前,自己家乡的美人是这个样子的吗?
疑惑的感觉越来越浓,回到实际思考的奇长发似乎瞬间就完成了以往瞎想无数都无法完成的伟业——就是思考出一个有用的结果。
投影店员的模样渐渐地,和那个低眉垂目的老者的模样相重叠。
老者是镜弗文明的代表。
奇长发缓缓踱到水果铺的背后,擦了擦这台造物背面的铭牌,赫然在其背后找到了“出产自镜弗文明”的字眼。
听说镜弗文明的原生居民都没有眼睛,有的只有皮肤上的感光细胞。
明明连铺子里这种有智慧的水果都有眼睛,能朝自己投来冷峻目光的。
难道连同这正眯眼笑的店员,也是镜弗文明征服整个银河审美的手段?对了,以前就有爆料说镜弗文明在这方面花了大价钱的,投入不计其数,可推广频频因为运气原因而受阻,知道最近才形成了这种席卷的风潮。
他们还是成功了。
奇长发捂住自己的嘴,忽然对这水果铺感觉有些恶心,又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眼神冷峻的水果,终于在投影店员温暖的鞠躬下,投身进了今天格外暗澹的永夜中。
其视界开始自适应昏暗的光线,至少不会让奇长发真的看不清路。
但永夜的冰冷仍是驱动着他加快前往下一处光源,同时似乎是为了左证其猜测,他也打开了一个公共网站,里面正实时直播着左吴所建平台那边发生的事,是颇具共享精神的网友公开了他们观测造物所看到的景象、
新帝联的一行似乎在惶急的逃亡,他们遇到了什么事?和镜弗文明有关吗?
影像中,左吴他们的确惶急,所有小型造物已经全部涌入了平台上所设的神秘入口,而更大型的星舰却无法将速度提升到最大,一是加速距离不够,二是惶急下根本无法进行精准的微操,可能撞坏本就不宽敞的入口。
左吴只能骑在姬稚的背上,用吸收手动拽着他的星舰,小心而又迅速地将其往入口中拉。
而姬稚也是,其铁裙喷射旋流为她提供动力,其充满英气的眼睛扫视着四周的所有情况,亦让人马娘在这惶急下奔跑出了她最精妙的舞步。
当真英姿飒爽。
奇长发看着影像,对人马娘发出感慨,不知不觉想们心自问,自己是怎么迷上那种眯眯眼的笑的?
不知不觉。
奇长发来到了一个路灯下,悬在栏杆上的灯体充满了某种独特的艺术;可几乎是下意识,他蹲下寻找路灯的铭牌,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一行小字——
“出产自镜弗文明”。
连路灯都是?!
某种错愕升起,仿佛是映衬着几光分外人马娘的舞步,奇长发也开始在永夜下奔跑,路过一个个造物,一台台路灯,一个个火树银花的光点,一个个铺子。
镜弗文明、镜弗文明、都是镜弗文明。
对这个银河硬实力第一的文明来说,这本是理所当然,可为什么这会让自己如此不安?
不知不觉。
奇长发恍然抬头,发觉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裁判庭面前。也是理所应当,自己在裁判庭这里旁听无数,耗费了无数光阴,来这的路自己闭着眼睛都会走,不安之中下意识所走的路就是来这的路。
裁判庭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终日不会停息巡逻的安保造物居然全部宕机,有如在朝里面的什么东西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