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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现在要问最通晓贤妃心意的,绝非她相伴多年的好友王美人,而是梅瑾萱。
所以梅瑾萱也猜到,贤妃绝不会轻易动手,今晚应该是个平安夜。
故而,脱衣洗漱,早早上了床。养精蓄锐,等待着之后几天的恶斗。
可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四更天刚过一半的时候,素晴急冲冲跑进雨泽殿里,禀报:
“楚二小姐要生了!”
这个时间,可是要比大夫预测的日子早上十来天。
可能是得知宁安侯的死受了刺激,也可能是昨天那趟提心吊胆的板车给颠的。
总之,楚清安在进到宫里的第一个晚上,便破了羊水。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梅瑾萱瞬间就清醒了。
她抓起披风裹在肩上,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
“去,叫齐居正过来!”
秋水领命,匆匆离去。
而后,梅瑾萱一把抓住素晴的手臂,语气深沉:“楚二姑娘的安危,就尽数交托于你手了。”
素晴凝重点头:“婢子知道。就算用我的性命,我也一定护她周全。”
梅瑾萱用力握了握素晴的手,放心地说:“去吧。”
素晴同样快步离开。
这时,素雪来到梅瑾萱身边。为她把披风的领口系紧,小声说:“下人们都已经嘱咐过了,大家都准备好了。”
梅瑾萱从惊醒后一直绷紧的面容这才松了一点。
她伸手,推开眼前雕刻着繁复图样的厚重宫门,露出外面浓墨般的夜色。
凉风吹进来,拨开梅瑾萱垂在肩上的几缕发丝,她的眼睛注视着遥远的天空。
“现在,我们唯有等待。”
等待,等待什么?
不负梅瑾萱的盼望,她等的人很快就来了。
两列排得长长的宫女太监,簇拥着妃子仪仗,浩浩荡荡地逼近承乾宫。
来到正门,打头的宫女,手里提着一盏六面琉璃灯,铛铛铛得叩响辅首上的门环。
三下之后,无人应答。
贤妃知道,这是承乾宫的人在装死。
她由文竹扶着下了轿,站在叩门的宫女身边,抬抬下巴。
继续。
宫女领会,点头,抬起手使了更大的力气,一刻不停地敲了起来。
那架势就是,如果承乾宫不开门,她就把整个皇宫的人都吵起来。
果然,在这样紧逼的攻势下,门里的人妥协了。
吱嘎。
朱红的大门拉开一条缝。
“放肆!不知娘娘已经……”
不等太监说完,贤妃身后的人已经一拥而上,把只开了半人宽的门缝,彻底推开。
门后的小太监猝不及防被撞了个大屁墩,跌在地上。
“哎哟!”
小太监惨叫一声,随后赶紧爬起来阻拦:
“贵妃宫里,你们不能撒野!”
太监报出贵妃名号,试图压制众人,但贤妃却一点不怕。
让人压住守门太监,自己大步迈进承乾宫。
呼啦啦二十多号人闯进承乾宫的大门,直逼雨泽殿门口。
而梅瑾萱已经等候多时了。
女人身边只有一个宫女陪着,长发未梳,衣着不整,只裹着一条松烟色织银绣蝙蝠披风,显得人格外单薄。
她站于台阶之上,俯瞰阶下来势汹汹的众人。她身后,庞大的正殿不点一丝灯火,殿门大开露出里面的漆黑,仿佛凶兽之口,要将敢来侵犯的敌人吞噬入腹。
启祥宫的人一时被镇住,没了声响,连贤妃都被梅瑾萱的气势震慑,忍不住后退一步。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心里越发气恼。
气恼梅瑾萱装神弄鬼,更气恼自己竟被这泼才的小手段吓退。
贤妃运气,重新上前一步。她露出一抹笑容,刚要张嘴……
“贤妃大半夜闯入承乾宫,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吧。”
梅瑾萱见贤妃动作,就知道她想放屁话,抢先一步打断她。
贤妃话到嘴边,被噎。想好的话说不出来,还得先给人赔罪。
“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妾只是一时情急,万不敢对娘娘不敬。”
这气焰一下就被对方压制。
贤妃心里咬牙。不过,她也知道,梅瑾萱无母家扶持,身份低微,却能在宫里抗衡皇后和淑妃多年,自然有她的手段。
所以,贤妃从来不会小瞧梅瑾萱。
稍稍服个软,贤妃对着梅瑾萱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十分真诚地说:
“妹妹其实是听闻承乾宫传了太医,这才匆匆而来。妹妹受陛下信赖,托付协理之责。贵妃姐姐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如今这大夜里叫太医,实在是让妹妹担心。恐姐姐身体不适,特地带人探望。”
贤妃这话说得客气,但也指出了自己拥有的权利,显出如今自己比宫中闲赋的梅瑾萱更得圣心。
不管梅瑾萱心里作何感受,倒是让她身后的奴婢们重拾了底气。
贤妃扭头眼神扫过,一个人适时上前。
这人十分年轻,面目和善亲切,穿着官服,背着木箱。
贤妃介绍:“这是太医院的王太医。别看王太医年轻,医术却十分高明,年年校考都在三甲。故而,妹妹一听说贵妃病了,就赶紧叫了他,过来给姐姐医诊。”
贤妃这突然“妹妹、妹妹”的拉关系,还带了个太医,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关心、亲近。纵使强闯宫门,但人家也说“一时情急”,职责所在。挑不出错来。
梅瑾萱长着一双桃花眼,平日上着妆尽显妖娆妩媚,但现在素面朝天,那双勾人的眼睛却硬是生出一股雪虐风饕来。
看向王太医,冻得人家慌忙低头,屏息凝神。
这人梅瑾萱听起齐居正提过,在医术上确实天赋奇佳。但她更知道,他出自王美人家的旁支,因四书不通,独善医理,才被送进宫来做御医。是他自己的前程,也是王家对王美人的心疼。
既是其他妃嫔的娘子人,所以他再怎么医才过人,梅瑾萱也没传过。这还是第一次见。
就是没想到,王美人没用上她这远房堂兄,如今倒是做了贤妃手上的刀。
梅瑾萱收回目光,对这人并不放在心上。
“不劳王太医了。齐居正乃是太医院院首,有他在,已经足矣。”
这话就差明说——你王太医还能比院首更厉害!?
王太医当然不比齐居正,甚至齐居正从不吝啬指导小辈,教他许多,算是他半个老师。
王太医羞愧得更加抬不起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贤妃暗暗瞪他一眼,心里骂他不中用,还得自己上场。
随即,贤妃莞尔一笑,接话:
“齐太医杏林圣手,他人自不能比。但王太医尤擅妇科,妹妹想着,贵妃姐姐金贵,有他在一旁做齐太医的副手,不是更加妥帖嘛。”
梅瑾萱眯眼打量贤妃,贤妃眼神不躲,似乎坦诚无私地直视回去。
要别人看,其实今晚贤妃也挺奇怪的。
话虽然说得都没毛病,但是讲着要给贵妃看病,她却只站在这里打嘴上官司,自己不动,也不着急让带来的太医行动。
这时,偏殿方向传来一声女人痛苦的嘶吼声。
贤妃目光慢慢偏移过去,噙着一抹笑容。
她在这拖延了半天时间,就是在等这一声。
她自己就生过孩子。生产嘛,撕心裂肺的痛,哪有能不叫的。
东风已到,贤妃也不装了,直接问:
“娘娘宫里怎么还有正在生产的女人?”
说完,不等梅瑾萱回应,一扭身就带着人往偏殿走去。
梅瑾萱给素雪递一个眼色,素雪跳下台阶,急急去拦。
可贤妃身边的宫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道是不是礼部尚书特意给女儿新调的人手,一个个孔武有力,几下把素雪和其他承乾宫的人拨到一边,怎么拦都拦不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来到传出喊声的偏殿门口。
推搡开守门的太监,粗鲁地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