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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芳道:“还在找。”
“得抓紧了,要想笼住军心,除了严厉的军纪,赏罚分明之外,思想工作也必须跟上,必须让将士们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如此,我军才能上下一体,坚若磐石。”尤振武道。
李承芳捻须道:“今日倒是有一人,只是年纪稍微大了一点……”
“谁?”
“就是随杨知县,一起被我军从米脂大牢中救出的那一位老先生,哦,说老其实也不老,年不过五十,不过早生华发,显得老了一些罢了,据杨知县说,此人名叫丁三,乃是绥德的一名说书先生,口舌便利,知晓大义,擅长古今故事,乃是激励人心的一把好手,昨夜我和他谈过一会,发现确实如此。”李承芳道。
“哦,”尤振武一下来兴趣了:“五十岁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就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来军中?”
“应该是愿意的吧,他为什么被闯军抓到大牢里?就是因为在米脂街上说书,假言黄巢进京,抢掠百姓,滥杀无辜,被闯军认为是指桑骂槐,因此才把他抓起来的。”
尤振武道:“倒也有些胆子。他现在在哪?”
“就在杨知县的车中,他被贼兵鞭打不轻,后背有伤。”
“走,我们瞧瞧去。”尤振武踩镫上马。
……
车轮辚辚,马车向前,杨暄已经下了车,只留尤振武和丁三两个人在车中说话。
车厢狭小,两人摩肩接踵,没有见过什么大官,更没有和武将独处过的丁三脸色发白,紧张的直哆嗦。
----他外表虽然苍老,但其实刚过五十,精神一向都好,绥德人,少年得中秀才,但后来屡试不中,渐渐也就绝了中举的心思,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操着书本,做起了说书人,因为口才便利,善于讲古,很快就有了名声,很多人慕名请他,每到一处,都会被围的水泄不通,无论富商巨贾,贩夫走卒,都愿意听他说上一段,最开始还好,足以养家糊口,但近来灾乱年年,兵祸不断,百姓们无法生活,谁还有心情听书?因此他生活越发困窘,年后一场大病,他妻子和女儿都去了,浑浑噩噩两个月后,他好不容易缓过了劲,方才重新振作,为了生活,他开始游方说书,前些天,葭州那边有人请,于是他就去往葭州说书,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在葭州附近的一些小村里乐不思蜀。
因为消息闭塞,当他听闻官军在潼关大败,西安失守的噩耗时,闯军已经占了绥德了。
丁三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连夜返回绥德,而就在经过米脂时,恰好米脂刚刚被闯军占领,于是丁三就在大街上摆开摊子,说起了黄巢进京,其间,他大骂流贼,不忠不义,祸国害民,最初,闯军士兵也听的津津有味,但很快就意识到他是在指桑骂槐,于是就将他抓起来,扔到了米脂大牢里,鞭打一段后,就不管他的死活了。不久,杨暄也被扔了进去……
这些事,尤振武当然已经知道了,但他还是面带微笑,温和语气,先问丁三的籍贯姓名,再问家中情况。
见尤振武如此和善,温言有礼,丁三才渐渐放松。不过他心中仍然满是疑惑,不明白堂堂榆林总兵,为什么要和他这个穷酸私谈?
要知道,能从米脂大牢逃出,他已经自认是万幸了。
尤振武的年轻让他惊讶,关于尤振武的一些传说,他更已经听闻,今日又亲眼见到尤振武带兵奇袭,破了米脂的闯军,他对尤振武的敬畏更多。
原来,丁三并不叫丁三,他真名叫丁昭远,字允哲,丁三只是他说书的化名。不过时间长了,人人都叫他丁三,他也懒得再多说,就以丁三自称了。
“我就叫你允哲兄吧,不知可否?”尤振武笑。
丁昭远惶恐:“这怎么敢当?总镇唤我丁三就可以。”
尤振武道:“就这么定了。允哲兄,你大街怒骂闯军,生死置之度外,实乃我辈楷模也。”
“总镇过誉了,丁三不过就是逞逞口舌,无一力助家国,总镇才是真正的楷模。”
见丁昭远已经放松下来,尤振武将话题引到当下的时事,从各处的贼乱,河南的战败,潼关的失守,西安的陷落,并询问丁昭远的看法,丁昭远初时不敢说,在尤振武连番鼓励之下,他方才拱手说道:“学生虽然妄读了几年书,但一介布衣,一事无成,对军国大事,原是不敢评说的,不过总镇既然问了,那学生就斗胆说两句吧。”
“但讲无妨。”尤振武微笑。
“唉,皆是人祸矣。”丁昭远叹口气,历数这些年陕西发生的灾祸,说兵乱,说贼乱,说道孙传庭,说到冯师孔,他忍不住落泪:“督师是好督师,抚台亦是好抚台,但惰将骄兵,不听号令,岂能不败?”
对丁昭远将战败的责任,一味的推到将领和士兵的身上,尤振武自然是不赞同的,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尤振武平静问:“允哲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丁昭远道:“丁三无妻无女,孑然一身,已经无处可去,如果总镇不弃的话,愿为榆林守城一老卒,和闯贼死战到底。”
尤振武道:“允哲兄之才,当戍城老卒,那是屈才了,不知道允哲兄可愿意到我榆林军中说书?”
丁昭远惊讶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书?”
“是。”尤振武非常认真:“说岳飞传,讲古今忠义之事、忠义之人。”
丁昭远似有明白,眼睛大亮的说道:“此正是丁三擅长的事情,只是,军中作战乃第一要务,操练第二要务,听书却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尤振武知道他忧虑,说道:“不,听你说书,可不是消遣,我要你振奋我榆林的军心,使人人都能知道忠义,知道勇气,责任和荣誉!”
“勇气,责任,荣誉……”对于忠义,丁昭远自然不陌生,但后面的三个词,他却是第一次听到。
“若说这八个字,古往今来,无数先贤都做到了,不过最近的,也是最值得敬仰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岳王爷,因此,我要你在军中说《岳飞传》,选最激烈人心的几篇,天天说,日日说,令每一个将士都能知道岳王爷的一生。光有健壮的体魄,并不能练出一支强军,如果每一个将士都知道忠义,愿意为勇气,责任,荣誉而战,都视岳王爷为榜样,这样的军队,才是不可战胜的。”尤振武道。
作为一个说书人,丁昭远从心底里,自然也有教化众人的想法,只是并没有尤振武说的这么清楚,此时听尤振武这么一说,立刻激动了起来,同时也明白了尤振武令他在军中说书的用意,于是再不犹豫,向尤振武拱手:“丁三愿意!”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