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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七里隘时,他特意停下来看了看。
战场已经清理完毕,但依然存在着不太明显的血迹、断掉的箭矢以及遗落在草丛沟壑内的破损武器。
“记一下。”他突然说道。
亲兵们搬来案几、笔墨纸砚,文书坐了下来,准备记录。
“刘聪此人,性子要强、不服输、易怒。”邵勋说道:“用兵风格——”
“大胆勇猛,甘冒风险。”
“此人打仗只有两种结果,大胜或是大败。”
文书笔走龙蛇,飞快地记录着。
“刘聪打仗有方略,能一眼看出关键。在他面前,故弄玄虚容易弄巧成拙,四平八稳的战法最适合对付这种人。”即便是敌人,邵勋也不愿过多诋毁。
事实上,他对刘聪给出的是中性评价,并没有因为刚刚胜了他就看不起。
刘聪派骑兵急袭茅津,确实冒险了点,但战术意图非常大胆。
稍稍推演一下就知道,己方主力都在河北的大阳,刘聪发挥骑兵的高速机动能力,袭占空虚的茅津后,将浮桥烧掉,会给邵勋造成多大的麻烦。
只不过邵某人打仗一贯四平八稳。
离开崤坂二陵时,留李重率数千兵屯驻,把好后路。
北上大阳时,又令章古、余安埋伏于陕县西南的七里隘,甚至把具装甲骑都配属给了他们,这也是稳固后路的招数——不指望真埋伏到敌人,只是一手准备罢了,无功而返就已经令他满足了,因为这意味着敌人没来抄他后路。
历史上喜欢轻兵疾进的将领多了,有的甚至上了史书,被人称颂赞扬。
但轻兵疾进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胜在出其不意。
一旦敌人有了准备,多半成功不了,甚至遭受严重损失。
刘聪遇到邵勋,只能说算他不走运,恰好遇到喜欢结硬寨、打呆仗的乌龟流派。
如果他遇到的是同样喜欢弄险的将领,说不定就成功了。
所以,没什么好嘲笑敌人的。
每个将领的性格、风格都不一样。
事实上邵勋有时候也想尝试一下刘聪的作战风格,盖因他打仗固然稳,但有时候容易错失良机——有的战机,需要你降低自身安全冗余,冒兵败的风险来捕捉,但他不太愿意冒太大的风险。
“分析敌将性格、风格,尤为重要。”邵勋又最后补充了一句。
文书记录完毕后,呈递了上去。
邵勋看完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又递了回去,道:“班师后,编入《银枪军战史》。”
“诺。”文书小心接过。
回去后,还要润色一番,编入战史,日后这都是梁县武学教学时要用到的。
大军继续前行,于九月初五抵达了弘农。
太守垣延亲自出城相迎。
邵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
其貌不扬,矮小粗壮,肤色甚至有点黑,手上有厚厚的老茧。
这真的是士人吗?
还是说,长期面临战争威胁的边地士族与中原的士族不太一样?
“垣府君做得好大事啊。”邵勋笑道:“把我都骗了。”
垣延苦笑一声,道:“若非都督来援,弘农早晚失守。”
邵勋看着在远处列阵的千余弘农郡兵,问道:“府君还有多少兵?”
“一千六百余。”二人说话间,已来到列阵的郡兵阵前,垣延说道:“本还征集了一些丁壮,匈奴撤走后,便放散归家了。”
邵勋点了点头,看着这些屡经战火的军兵们。
“邵司马。”
“邵将军。”
有几名军官情不自禁喊道。
“哦?你等——”邵勋仔细看了一眼,有些眼熟。
“我等乃东海王国军部众,当年跟着糜校尉来的。”
“原来是你们!”邵勋高兴地走过去,拉着手,惊喜道:“见到故人,当浮一大白。”
几人都很高兴。
说话间,又有十余人涌了过来,齐声道:“参见邵司马。”
邵勋看了看,不太认识,但还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道:“今晚与君等痛饮。”
当年为了西征长安司马颙,糜晃以西中郎将的身份出任弘农太守,带去了一千五百王国军。
从关中班师,出任司隶校尉之时,糜晃又把骨干都带走了,留下了千人左右。
而今数年过去,又历多次战火,那一千人不知道还剩下几个。
垣延在一旁默默看着。
在这时候,他才算彻底认识到,这位名满洛阳的鲁阳县公的影响力。
真是走到哪里都有他带过的兵啊。
跟他说话的这十几人,算是郡兵的骨干军校了,经验丰富。
他若想要接手弘农郡兵,大概不会有太多阻碍。
与军校们说完话后,邵勋便在大军的簇拥下,进了弘农郡城。
入城之时,他问了一句垣延:“匈奴军众甚多,早晚大举来犯。府君可有什么方略?”
“邵公可否明示?”垣延说道。
“若匈奴集结十余万大军来犯,弘农是守不住的,不如退入宜阳,如何?”邵勋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垣延犹豫难决。
他是太守,守土有责,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这事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