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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流浪,本能地吃饭,本能地被编入鲁阳屯田军,本能地准备上战场送死……
秋风乍起,寒意阵阵。
彭陵脸上还是那副表情:漠然。
他似乎没有了喜怒哀乐,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欢笑,成为了行尸走肉,成为了一头野兽。
支撑他走下去的只有一件事:被深埋在心底的仇恨。
他想起了被编入部伍的那一天。
大名鼎鼎的陈侯在亲兵的簇拥下,检阅他们这支部队。
他与陈侯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持续的时间不短,他已不记得当时是什么眼神了。
后来,陈侯的亲将唐剑走了过来,提拔他为辅兵什长,管着另外九个人。
这些人里面,大部分是流民,但也有两个在广成泽种地的屯丁。
屯丁是汲桑、王弥二人的部众。
彭陵听说过王弥,没听过汲桑的名字,但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们是陈侯的手下败将。
屯丁们知道得比较多,神秘兮兮提及此番南下是打一个叫王如的贼帅。
王如占据城邑,届时搞不好要攻城,死的人就没谱了。
彭陵不是很在乎。
死就死了,又能如何?他更在乎的是,能不能临死前多杀几个狗官。
只可惜,王如也是造反之人,怕是难以如愿了。
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从旁边驶过,吸引了正在路边休息的辅兵们的目光。
彭陵望了过去。
王衍刚好掀开了牛车的车帘,与彭陵对视了一眼,顿时眉头一皱。
此人已存死志,眼神之中还满是戾气,真是奇哉怪也。
而且,他在看到自己时,一直漠然的眼神居然有了些许光彩,仿佛在盯着一头猎物。
真是荒唐!
王衍放下车帘,不再看此人。
车队行了半日后,很快抵达了绿柳园。
园外站着大群军士,杀气腾腾。
汝水河面上泊满了船只,满载粮食、军资。
车队停下时,很快有人过来接洽,将车上的货物卸下。
洛阳是拿不出粮食了,但工匠们紧赶慢赶打制出来的各种军械,也非常有价值。尤其是弓梢、弓弦、箭矢等消耗品,不是陈侯短期内能补充的。而这,似乎也是朝廷不多的能讨价还价的东西了。
邵勋正在院子里练武,见到王衍时,顿时一笑,道:“马上就出征了,太尉何必亲自来催,不放心我么?”
王衍一听也笑了,道:“好心来看君侯,却得了一通奚落之语,此非待客之道也。”
“太尉此来,或有教我之事?”邵勋将长剑插回器械架,问道。
王衍点了点头,道:“匈奴或要南下了,特来相告。”
“这种事何需太尉亲来?遣一信使带话就行了。”邵勋说道。
王衍看着面前英武挺拔、锐气十足的兵家子,叹了口气,道:“许久未曾见到君侯了,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过来看看。”
“说得我好像有去无回一般。”邵勋一点不忌讳,开玩笑道:“王如、侯脱、严嶷等辈,或比汲桑、王弥难打,但那又如何?这些年,不知道剿过多少匪众了,一并打了就是。”
“君侯如此豪气,老夫倒不好说什么了。”王衍说道:“先前还担心君侯迟迟不出兵,一路行来,但见大军次第汇集,看来很快就要出发了。”
“太尉不用试探了,明日便走。”邵勋说道:“无数人为了地盘、权势打仗,但总有人例外。不管太尉信不信,纵没人来催,我也想尽快出师,平定乱局,解黎民于倒悬。”
这话让王衍有些沉默。
邵勋此人,有时候斤斤计较,不见兔子不撒鹰,拼命捞好处。有时候又十分“天真”,为了低贱的黔首苍生,拔剑厮杀,脚不旋踵,哪怕捅出大篓子也在所不惜。
这样一个矛盾的人,着实让人惊异。
“匈奴南下洛阳已成必然,君侯可能建策?”收拾了下心情后,王衍问道。
“我只有一句话。”
“君侯但讲无妨。”
“深沟高垒,勿要浪战。”邵勋说道:“最多在诸门外立营设寨,与门内守军遥相呼应,坚守拒敌。”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邵勋点了点头,又道:“无论如何都不要追击。匈奴骑兵众多,仓促出城,恐堕其奸计。匈奴胜在骑军,禁军胜在步军,又背靠大城,只要自己不出错,就凭石勒、王弥、赵固等人,兵死光了也打不下洛阳。”
“荀泰坚建议至外围关寨处守御,天子颇为赞同。”王衍又道:“老夫记得,昔年王弥寇洛阳,君侯便主张在洛南三关迎敌……”
“此一时彼一时也。”邵勋摆了摆手,道:“两年前的王弥,兵虽众,然多乌合之众,且没多少骑军。御敌于八关之外,可减少洛阳士民损失。今日之王弥,已非两年前可比。匈奴又多经制之军,战力不俗,若远出御敌,恐为贼军抄截后路,惊慌失措之下,下场多半不妙。”
“那就倚城而战?”
“倚城而战。”
王衍微微颔首。
有关御敌之策,朝中议论纷纷。
王衍主张全军龟缩,靠着今年新运来的漕粮死守,待匈奴自退,结果被不少人反对。
天子不是很赞同,认为匈奴会分兵抄掠周边郡县,让局势更为糜烂。
王衍不是很懂军事,被他们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动摇,暗想死守洛阳是不是有些太保守了?匈奴粮尽退兵之时,连追击都不敢,是不是太过懦弱了?
今日听邵勋一讲,他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打仗,他只信邵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