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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方来的,就不要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安排!”黄天祥人虽不大,头头是道。
“廖局长,通知一下聚全德,中午两桌,我们一起为特派员接风洗尘,以慰安马劳顿之苦!”
“太感谢你们了!”史凤琳一抱拳。
“今后要在一个锅里抹勺子,少不得磕磕碰碰,还请特派员能深明大义!”
史春铃探头探脑,引起了卫兵的注意,这个人要干什么?
“嘿,干什么的?没事一边去,一老太太,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走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请问:这里是特派员家吗?”她怯生生,甚至是有些哆哆嗦嗦往里走。
“别动!你站那儿!”卫兵拉枪栓。
“我没有恶意的,我找我哥!”巴结的笑容,象愁云,又象疮痂,结在脸上。
“这里没有你哥,只有特派员。”
“对!对!就是!”她的头发,已经象春天野地上的枯草,黑、白、黄三色杂堆,一脸皱纹,可以看出:这个当年义无反顾一脚踹了黄兴忠的女人,日月过得并不好,还记得史氏百货公司旁边那个开拉面馆的不阴不阳的小师傅吧?那个人就是史春铃的丈夫,他们共育有三个孩子,现在他们早已独立,基本上不管他们,而那个叫钱其铁的人,现在已经沦落为大烟鬼,拉面馆早已关了,靠史春铃打短工为生。岁月淘人,面目全非,当年骄傲的公主,以为嫁进城里,就是嫁给幸福,姑侄俩如出一辙,走上了同一条路:相同的道路,相同的病运。
在里面吃饭的史凤琳听到声音,走出来,一看是自己的妹子,忙大步流星走过来,“让她进来吧,她是我妹子!”说这话时,史凤琳皱起了眉头。
“我说找我哥,你还不信!”她快跑几步,急切叫着,“哥!哥!”
史凤琳站着不动,心中酸楚。
让她坐,给她倒水!
“哥,你的宅子好大呀!嫂子来了吗?”
“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得如此不堪入目?我父亲怎么把你许配到这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不是黄兴忠未婚妻吗?”
“哥,能不能别提这茬?”许多忧伤,更多慨叹,加上如同尘埃泛起的懊悔,她在迷雾里挣扎,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她的肠子早已经青了,任性、固执、一身臭屁脾气害了她,更悔了她,不肯嫁春风,却被秋风误,是谁让她与幸福失之交臂?是父亲?还是她自己?还是黄鹤松暴死?
“究竟怎么啦?”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泪水扑簌簌,“我们吃的是年轻幼稚的亏,我胆小,黄鹤松死得又那么凶,所以……”几十年了,这是个死结,都没有办法打开。
“我结婚那天就想问你,人太多,我事又多,就没逮着空,说说吧,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给我讲讲!”
“哥,一言难尽呀!”她急切地喝了一口水,“事情是这样的,你走后不久,黄鹤松被人刺杀在西凉城,死得太恐怖,被人一刀割了喉,死不瞑目,据看见的人说,眼睛睁得大大的,象溜仔一样圆,血腥太重,埋了他之后,老太太催婚催得厉害,你知道我又胆小,就……”泪水是悔恨的,伴着哽咽,不用看,肠子是青的,怎么变的色?悔的呗!一如鱼胆,黑绿有光,轻率地否决,是有代价的。
“你呀,父亲给你铺就的康庄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不肯嫁春风,却被秋风误!你看看黄兴忠,你怎么就不识人呢?狡猾得象一只狐狸,混得风生水起,偏就你没这个命,三儿三女,哪一个拎出来,都可以书写一段自豪!那是一块真正的璞,可你不识货,当作一块顽石,随手就被你扔掉了,你咋这么草率呢?你眼拙呀!是不是该抠?”
“哥,别说了,这就是命,命里有福,我却无福消受,福大了,我接不住,呜呜……”小河在呜咽,悲壮在流淌。
“你有几个孩子?他们都怎样?”
“都成家了,却不管我!”
“他呢?”
“抽烟,喝酒、打人!”
“瞧瞧这点出息,你眼瞎呀?”
“原来他不是这样的!”
“生活过成这样,你有什么打算?”
史春铃摇摇头。
“响铃比你过得好吧?”
“她在土木镇,她嫁了个好人,虽不大富大贵,但两个人心心相印,共同坚守生活,三个儿子,俩女儿对他们都不错,还开个铺子,算是儿孙满堂!”
“你为什么不对平凡坚守?好高骛远,结果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哥,啥都别说了,你给我想个办法!”
“先让他戒烟,然后,再说别的,把地址给我,下午我去你家一趟,看你过成啥了?”史凤琳打发走史春铃,把她送到门边,替她擦了泪,硬塞给她几块大洋。
“哥,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过几天,你嫂子来了,我恐怕连这点小忙也帮不上!”
陈夕红环顾四周,说离开就真的离开了,尽管她有十二分不愿意,甚至许多臆念无法割舍,沈福祥还是那个样子,一脸慈祥站在她面前,说着什么,只见嘴动,却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一晃她在这里近三十年,她熟悉这里的一切,甚至是草怎样从门前砖缝长出来,她都历历在目,心生悲凉,那些货架,那些椭圆形匾额,尽管土染尘沾,她会忍不住走过去拭一下,为了曾经的男人,她就要走了,泪水在眼圈中打转,外面汽车等得大约不耐烦,喇叭刺耳地响,跟催嫁的鞭炮声没有什么两样,她慢慢走出去,关上了门,用一把不太大的小锁锁上,慢慢走向汽车,街上一些人,驻足看着她,上了汽车,看着汽车开走,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