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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怎么会?干涸了这么长时间,地张开焦渴的嘴,等雨,雨脚太慢,迟迟不肯下一场透雨,是水声,没错,那潺潺的有些献媚、有些夸张的水声,搅得人心绪不宁,它就是悠远绵长,名声不好的黄汤河,水声虽欢快,看到水,你会叹息一声,虽是水,不是想要的,清沥沥与它无缘,这样的水不招人待见。
过了大石桥,达子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知道:再有不到一里地,就到了断魂滩,这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水声激越,潮起人心中的恐惧,痉挛,全身痉挛,手和手臂,肚子和腿,象是在为谁伴奏,抖动,规则抖动,汗珠噌下来了,扯出长长折磨出来的条,手心的汗,把手洗了一下,马儿似乎嗅到某种气息,踢踏磨蹭,垂柳,孤独的一棵垂柳,把放肆的枝叶,软软地长到地上,象巴根草那样:匍伏在地,巴根草有根,而垂柳无根,风吹到哪儿,就把脆生生的绿,长到哪儿。
距离那儿老远,就看见老筋盘头的老榆树伸出的斜枝上,吊着个人,五花大绑,双脚踮着,脚尖沾地,一只乌鸦叫声难听,在那儿盘旋,时不时那人还象风吹一样,旋转几下,这是谁?干吗被吊在这儿?达子心中惊怵。
“喂,干什么的?”草丛中有人站起来,端着枪,冲达子大吼。
“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我是黄花甸子上黄家大院的人,你看见没有?车上拉的是酒,钱在这儿!”他停了车,下去,站到地上,走过去,从车中间草丛中,扒拉出一个钱袋子,“我是来赎人的!麻烦你这位兄弟,上龙眼通知一下!”摇晃着手中钱袋,叮当响声,远比激荡的音乐更诱惑人。
“就你一个人?”
“是!”
“你就是一个小屁孩,能办这么大事?”
“有志不在年高!”
“是不是要少了?”有人说。
“我要看看张姑娘,不然,回去没法子交待!”达子说。
“把大洋拿上来,带他去!”
那人领着达子,穿过窄小的院子,往后走。
到了那儿,有两个人松松垮垮斜靠在墙上,手中端着枪,“梁凉,什么事?”
“大当家让我领他来看看张姑娘,来吧!”梁凉招手。
“就一小孩?黄家大院富可敌国,怎么派一娃娃来了!”那人动一下,“有钱人惜命!”
达子也不说话,跟在后头,听见开门,铁链响声。
“老实点,别乱说话!梁凉,大当家说什么时候放人?”
“没说!”
“这是什么意思?”那人不解,把枪背身上。
“我哪儿知道?别瞎打听!”
昏暗,透过窄小天窗,投下来的光,达子看见张姑娘瑟缩发抖蜷缩在一堆草中,“有话快说,你今天能不能带走张姑娘,我说了不算,长话短说!”
“哎!”梁凉没有进去,只是替他开了门,达子往下走两步,“张姑娘,张姑娘,我是达子,你听得见吗?”达子一开始,就怕了,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你还好吧?你大概不认识我,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事,我很好!黄老爷回来了?”张九红窸窸窣窣搓着草,象蚯蚓那样,倒弓着身子,顺着墙,半天站起来,“你是怎么……?”
“有天晚上,夕阳唯美,也许是宅得太久了,我有了出去的冲动,当我才走出黄家大院,差不多还不到街中间,看得见小西门,就被从巷子猛然窜出的人,用麻袋套着我,扛起就走……”张九红木木讲述着不久的过往,心有余悸。
“放心!我是带着赎金来的,稍待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我赶着马车来的。他们是蓄谋已久,不说了,托底的话,回去再说!”
“小兄弟,差不多了,走吧,大厅那儿!”
“张姑娘,你好好的,我叫达子,记住我的名字,走了!”
“大当家,东西你收了,钱也没错,是不是该让张姑娘和我一起回去了?”
“是吗?我是答应了,可兄弟们不答应,怎样办?”单无霸笑得象朵怒放的花,花枝乱颤。
“大当家的,你威名远扬,一言九鼎,怎么能朝令夕改,说话不算数呢,说好的事……”
“哎呀,张姑娘长得太俊了,直看得我心中直痒痒,这么好的妙人儿,我不吃一口,总要吸咂一下,你说是不是?你说说:黄老爷那么有钱,不差女人,你看看:我们这山上,清一色光棍,就象是饥饿的人,看见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大餐,是不是滴着涎水,瞬间,君子放下斯文,变成饕餮之徒?我算了算,就这么点赎金,我是不是亏大发了?我思来想去,实在是舍不得,要不这样,你先回去,给你们老爷递个话:要想赎回张姑娘,再加一千个大洋,酒呢,就五百坛,谁让张姑娘秀色如此可餐!哈哈……就这么定了!”
“老大,你不会是真的吧?”刘国政皱起眉。
“大当家的,万万使不得,如果这样,贪那么点苍头小利,今后谁还敢相信你说的话?还是一刀一个血痕!”
“十一呀,不要有妇人之仁,咱是干什么的?土匪,那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黄家是什么人家,你不知道?”沈十一为单无霸一时昏了头,而懊恼。
“他能怎地?石步洲都拿我们没折,怕他个毬!”顾达明也跟着起哄。
“就算把张姑娘睡了,那他不也是骆马湖的蛙子----干鼓?”单无霸放纵起来,“你们别啰嗦了,就这么着,送他下山!”
“大当家的,你不能这样,你出尔反尔!”
“小子哎,我要怎样?岂是你能作主的?梁凉,找几个人教训他一下!”
“单无霸,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话不算数,猪狗不如!……”
“你……!?你……!?”单无霸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达子,“把这个狗杂种弄走!”
“老大!稍安勿躁,我来处理吧!”沈十一拍拍单无霸因冲动,而摇晃的肩,“带走!”
达子被拖到下面,一顿拳脚,鼻青脸肿,“赶着你的马车,滚回去吧!”沈十一趁机在他手中塞了一张纸条,达子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吐口唾液,“看什么看?滚回去!你想跟那个人一样吗?被吊在那儿?他叫陈仲秋,你别学他!”
达子顺着斜坡,把车子放下去,虽是空车,从上面下来,他被拖着,滚出老远。
送走达子,黄兴忠心中乱乱生草,这个看似合理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达子毕竟只有十六岁,至少应该再派个人做后应,当他双手背在后面,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心中翻江倒海,对于达子,他心中有儿子般的感情,虽然他知道:达子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这种朝夕相处早已超越主仆的关系,已经让许多人怀疑达子的身世。如果一切顺利,将怎样安顿张九红,成了他最头疼的事,他从黄淑霞和黄淑翠忧怨的目光中,丈量到母女情深,她们不允许她们的母亲受到任何伤害。虽然她们并没有任何质问或不满,甚至撒在情绪的不满都没有,但他能感受这种面对威胁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