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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少姝不解地秀眉高挑,卫铄笑了:“你对山水有种莫可名状的浓厚亲情,就像你对令堂的依偎关切,被这样的山水环绕滋养,你的深情是理所应当的,似乎又能令你不断生出新的眷恋来,明明还在一起,却已开始深长的思念了,这便是少姝姐姐对故乡山水的孺慕之情了。”
被说得触动到心事,少姝点点头,眸光因激动而分外闪耀:“我很明白,母亲懂得善待自己与女儿,甚至可以说,她全是为了我一人而活。”
“这话虽不错,但也不全面,我想思夫人在养育姐姐的日月里,也在一点点描摹着她心中作为母亲的全部图画,仔仔细细地感受着孩子成长给予她的慰藉与快乐。”随着话题的深入,卫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多好啊,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在设想,若能得父母倾心看重,是多么幸运的事。”
少姝当然有疑惑,大感意外地看住她:“什么什么,这种伤感言辞,不似能从卫妹妹嘴里讲出来的啊。”
卫铄闷闷地说:“上山来前,我和士季叔去华岩馆看望过文娟姐姐,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我感到郭太公夫妇对孙子孙女们是一式的喜爱。”
“这倒是,我家阿翁阿婆一向享受含饴弄孙,不分男女,都很喜欢,如今添了小羲大宝贝,益发乐得合不扰嘴了。”
“嗯,文娟姐姐也庆幸嫁到了好人家,还悄悄说,特别想再生个女儿,就是由于女儿在家里同样的受器重,不说别的,大家由着少婵姐姐将婚期一推再推就是明证。”
少姝笑嘻嘻,生在这样的“好人家”,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曾经一度,她甚至以为每家的女儿都与她们一般情状,后来才渐渐瞧出了异样的迹象,回头想想,这也许是她不断想要鼓励珐花争取的内在原因吧。
她沉吟片刻,回答:“我想,定是有道先生对待子女一视同仁,家风相沿,传承到今日。”
“我家外祖是夏县当地的名门士族,子女众多,且都孝顺。前些年,外祖重病,弥留之际已不省人事,我母亲与其余俩姐妹不分昼夜,侍奉在侧,不时软语轻唤‘父亲’,外祖统统无力回应了。”
少姝目光一瞬也未离开卫铄的面庞,专心安静地倾听。
“在那个节骨眼,外任做官的舅舅赶到家了,他挨近床沿,道了声‘父亲,儿子回来了’,难以置信的事便发生了!早已昏迷的外祖突然醒转,睁不开的双眼拼了命翻动着,身子虽不能动,但是耳朵像是可以自主循声而往,带着毫无支撑力道的脖颈颤巍巍转圜,很长时日不能发声的喉咙里,竟也含混不清地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似是应答。他就这样,在儿子的安慰中,放心地走了。我也在旁边,捕捉到了母亲脸上的黯然落寞,难免五味杂陈,原来,她也与我一样,有盼而不得的女儿心,虽耗尽了半生,却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轻。”
少姝错愕之下,唏嘘感叹,卫铄心思竟然纤细至此,懵懂的她已能体察身为女子的处境,进而想要探究该种处境传承的原因,别人的家事听得少姝脊背凉飕飕,她出声劝道:“尽管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子女之间还是有莫可名状的差别,但是令堂对你……”
“是的,我的母亲十分宠爱我,这我很清楚,同时心存感激,只不过,当她在注视着我的兄弟们时,慈爱的目光又增添进来更加微妙的东西,那其中饱含着她一生人的期许,这个我也很清楚。”
还真是可怕的周而复始呢,少姝只觉心情陡然一沉,看来,世家大族的千金,不管多么才识斐然,也有她们不能轻易外道的酸楚,因此卫铄身上,已然带着超越了她年纪的极其懂事的隐忍。
谁也没有想过,为女儿们要求不同于加诸于她们身上的已有身份,甚至包括生养了众多女儿的母亲们,她们只是把曾经接受来的理所应当或变本加历地交给女儿,她们宠溺的目光停留在自以为回报更大的事情上,舍不得挪开一丁点,女儿们虽因宿命的失落承担起了更多,却依旧改变不了分毫,直至默默地谦逊地聊此一生。
少姝觉得,在任何匪夷所思的触目惊心的怪事背后,都隐藏着当事人的某种悲哀,其中的爱恨经过很长一段时日的悄然滋长,最终演变为意想不到的结果——遇见这样的事总是让人觉得难过——而究其根源,是人的心头留下了一段无法复原的疤痕,有时顽固到令人后知后觉,自己竟也闹不清那个伤曾经有多深了。所以说,想要懂得人心,就要先读懂其人心里的哀伤。
然而,一次次地血淋淋起重新揭起伤疤,就能撼动这混沌的尘世么?实则除了你之外,再无他人会有感同身受的痛楚,于是越发自怜自艾,耽陷其中不能超拔,日复一日地,至为可惜地浪掷为数不多的光阴,最终被心中的熊熊烈焰反噬掉所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