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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说着了,姑娘,我家公公可是等不及呢,说是早点到家,还能帮衬着准备准备。”秀英笑得合不扰嘴,只觉得手里的大包裹沉甸甸,“郭太公的寿秩,礼数可马虎不得!瞧瞧,思夫人这是收拾了多少好东西呀!”
(寿秩:“秩”意思是十年;古来父母虚龄满60岁时,子女要为父母庆寿,以后每10年庆寿1次。60寿庆,称花甲初庆。70、80寿庆分别称七旬、八旬大庆,也称七秩、八秩荣庆。)
尹毓川在屋里屋外给母亲打下手,少姝看一眼那矫健穿梭的身形,高兴地说:“毓川叔真是大好了!婶婶可以踏实放好啦!”
“放心倒是放心,这阵子,可把我扰攘了一个半死不活!”秀英低头哼一声,“男人们哪,真是白长了一把年纪,稍微有点小病小痛,非得嗷嗷叫唤个够才算完。”
“怎么会?”少姝着实吃了一惊,反问道,“我毓川叔可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铮铮铁汉,他也会怕疼?”
于是,秀英这便迫不及待地数落起丈夫来了:“原先伤势重,他也没有气力闹腾,后来渐也愈合了,给他上药的时候,那个磨叽劲儿,姑娘你是不知道——一会儿说我手重了,按的他伤口火燎燎,一会儿又说包扎得没分寸,勒得他没法儿动弹了!啧啧!”
见少姝捂起嘴来偷乐,她又起劲儿道,“我就说,你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如我们女人呢?我们切菜切肉拉了手,进了盐啊酱啊,疼成那样了吭都不会吭一声,接着该炒炒该煎煎!你猜人家怎么驳我的?”
“我叔怎么说?”少姝略带错愕,撤下手掌问道。
“他呀,满脸嫌弃——你那疼能和我这疼一样嘛?——敢情,只有疼在他身上,才管叫疼吧!”秀英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到这里,少姝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对夫妻俩惯常如此,本来也是恩爱得很,但就是喜欢闹点无伤大雅的小别扭,没完没了地插科打诨,加上状似认真地拌嘴,没多久呢,又和好如初了,连她都觉得逗趣实足。
正当她欢乐得前仰后合之际,尹毓川恰好走了过来,眼珠儿狐疑地在他妻子和少姝之间打了两转儿,不清楚两人到底搞什么名堂。
见他走开了,秀英压着嗓子笑:“这话姑娘你可没说对,等姑娘大了就会明白,真正能扛住大大小小疼痛的还得数我们女人,骨头老硬了!”
“也绝不会轻易言弃。”少姝微微一笑,她并不是在夸大其词,而是深知女子的坚韧,“有一回在田间,我曾亲见一位农妇突然临产,她痛得涕泗横流,都翻起白眼了——眼见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却还得用仅剩的力气拼出一条命来,看得又害怕又震惊,振荡之下只觉苦涩难言,无法用言语形容,当时就想,当母亲得多么勇敢呐,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也曾受过这样的大苦吗?”
两人安静了片刻,秀英不禁叹了口气:“可不是么,那是女子的宿命。男人们啊,总是那么粗枝大叶,光知道和你硬抬杠,又怎么会懂得身为女子的苦楚?”
少姝打量她摊开来的双手,挨过了又一冬皲裂的皮肤依然又粝又糙,指节粗大,翻过来时,内掌星罗棋布似的分布着块块凸起的老茧,还有几处愈合后的浅淡疤痕,一看就是每日操持洗熨煮烫的巧主妇的双手——在变成这样以前,谁不是水葱一样细皮嫩肉?
少姝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掌,安慰道:“婶婶,别这么说,毓川叔已算细致体贴的了,别的不说,你的那些发梳呀,簪钗呀,衣裳呀,总是十里八乡最为入时精巧的,实在难挑不出第二个人来,且毓川叔不管是为夫为父,都与家人携手共进,共同面对一切,在我眼里算得十分高尚了呢。”
秀英缓缓地点着下巴,在感慨少姝懂事明理之余,心想确实如此,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
“走嘞!”少姝放声吆喝了一嗓子,搂着骐骐,比它还蹦跶得欢,“骐骐高兴吗?咱们一起给阿翁拜寿去!”
骐骐四蹄轻扬,虽然不能向小主人回话,但一双妙目也像是感同身受般,流光溢彩。
出发之际的心情,总是莫名地兴奋,少姝嘴里不休地叨叨着:“要走了,要走了。”
思霓锁好院门,扭头看见了女儿的这副小模样,不觉笑着摇摇头。
终于,大家乘了牛车下山,直奔界休城而来。
界休城池建置较为方正,有四门,东曰捧晖,西曰临津,南曰迎翠,北曰润济。城外壕深、阔各二丈,门外各有吊桥。
西城、南城外有藩门二座,台高二丈三尺,楼高一丈二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