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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蔼必然是以这两个刺客当筹码,意图引开大燕朝廷平叛军的注意力,好让他偷渡族人;或者,奢蔼打算将这两人带上,拿来必要时当筹码。
不过以山芋的烫手程度,想必前者居多。
“马上去!”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你必须告诉我哪一组才是真的!”
两人一上一下,双目迸射凌厉之色,边缘冯维等九人刷刷刷抽出长刀,与大厅持刀的夷族战士紧张对峙着。
奢蔼吭哧吭哧,他呼吸沉重得厉害,霍地站起来:“你骗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厉声。
裴玄素心下不禁冷笑,做人都没用?还谈做鬼?!
思及自身,他有一种彻骨的恨意。
当然,他并没有骗奢蔼。
奢蔼暴喝:“来人,奢平,马上带人从梯道下水牢!!”
不久之后。
奢蔼对裴玄素道:“一共五组人,走西北落雁坡那组是真的,已经放出去了。”
……
裴玄素奔出夷寨大厅,山风凛冽呼啸,衣袂鬓发猎猎而飞。
广袤的视野,苍茫的群山,风捣动云,盘旋。
裴玄素伫立在高高的寨墙后等待篮梯的时候,他俯瞰整个山花流水。
漫山遍野映山红,如火如血,可惜他就像那地狱回来的恶鬼。
他这一生,算计开始,却总是遇上好的人,全心全意对待他。
可惜,被一个个生生痛苦剥离了去。
他觉得珍贵的。
除了身后几个心腹,身畔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穷途末路,不外如此。
他不免想起沈星。
没有那截老参,他未必能爬得那高崖,此刻体内暖热冲劲,他体魄精力在药力之下重返巅峰。
真的很难说她居心叵测。
但为什么偏偏她是徐家的人?
她是安陆王楚淳风的姨妹,是安陆王妃徐氏的亲妹妹,徐家一家都全力于两仪宫皇帝麾下效命。
很难说徐家在龙江惊案的幕后策划参与了多少。
寒夜偎依,他以为沈星是他仅有慰藉的安慰奖。
冷透心的寒夜给他一点点温暖,一点点慰藉。
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
这段日子,几乎一闭眼,父亲那血淋淋的人皮在眼前晃动,母亲凄厉的挣扎惨叫、死不瞑目,还有哥哥暖暖说没事,裆.部空荡荡。
他就恨不得一剑杀尽所有人,包括徐家人。
——他如果和沈星若无其事的话,岂对得住在天之灵的父母血亲!!
裴玄素长长出了一口气,沈星给他心上留下的烙印真的很深,心肝仿佛绞着的疼,情潮交杂难以言语。
但他想,不管怎么都好,就此别过。
他也不想再去想了。
他自身难保,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算舍出这身骨血,也要竭力完成。
是否阴谋,喜欢与否,不想追究。
注定是一个过客。
或许若干年后,他还活着的话,发现她真的没有坏心。
再回首,一声叹息。
他想,也许他真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一个亲人朋友都留不住在身边!
——这是那年他哥哥落水高烧后变痴儿,母亲说的。
兄弟俩落水,他特地带哥哥偷溜出去玩的,他挣扎游上岸,又下水几次,却再也找不到哥哥。
母亲搂着哥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大骂,痛彻心扉。
他慌,他急,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孽根祸胎,母子从此如同陌路仇人。
只是那些点点滴滴,随着母亲为他死的那一刻,成为另一种痛彻心扉。
沈星或许是好的,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否则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父亲剥皮之痛,对不起母亲大睁的双眼,轮.暴惨绝人寰之痛啊。
思绪翻滚交错,热血上冲,裴玄素握紧双拳,直到前面声音打断。
“好了,篮梯来了。从孔洞下到底,潜泅半里出暗河,就是西侧山脚外!”
裴玄素收敛心神,一行自暗河而出,上水直奔西北方向,越过落雁坡数里,他终于望见了两个一身狼狈的黑衣人。
黑衣人已经甩脱了铁枷,全速往深山方向遁去!
一见这两个人的步伐和身法,裴玄素就知道奢蔼没说谎。
“信号箭!”
裴玄素倏地刹住,手一伸,他留下那五个人的最重要原因,正是这个。
五人一愣,他们也确实备了消息联络的响箭。
裴玄素亲自燃起响箭,一拉扣环,滋滋的火星沿着引线急速向上。
他神色凌厉,手一放。
一支响箭“咻”直射长空,爆出赤红的巨大焰火,同时震动了大江两岸和莽莽群山。
……
楚淳风的船上。
皇帝这边,除去大皇子楚治之外,淮安侯郑御、安陆王楚淳风等人俱悉数亲自下场。
楚淳风已经换了劲装,他对身边徐妙仪又气又恼:“你说你来干什么?”
徐妙仪服了护心丹,脸色已经好转多了,她说:“景昌和星星都在,我不来放心不下。”
由于徐家女婿的原因,其实这次涉及景昌的相关事宜楚淳风都是不得知情的。但他使出水磨功夫,最终成功在郑御那边得到线索——这次龙江,己方运来了大批的火药。
——沈景昌等暗阁成员在这次的重要任务之一,确实是趁机消灭另外一半仍听命于女帝的昔日同僚。其中最重要部署和手段,就是火药。
另外,假如灭口被两夷囚禁的俩刺客失败,龙江一事暴露,确实很有可能会有暗阁掌队出来扛锅的。
楚淳风夫妻顾不上别人,但无论如何这人不能是景昌。
楚淳风一脸疲惫,他连日查探,最后逮住一个参与运送火药的,“埋火药和设伏的地点,就在滂江一带。”
滂江是龙江支流,就是两夷旧寨那一带。
他这次连他养了多年的信鸽都取出来了,先刺穿耳膜,又带来龙江一带练了很久,终于适用于炮声下传信了。
人跑是来不及的,他们更不能明目张胆阻止景昌执行任务,只能伪装后私下去拦截去阻挡,夫妻分了十七队人,包括星星那队,他说:“你放心,我找到机会就脱身过去。”
信鸽一笼笼送出去,这些信鸽楚淳风废了很多心思养了多年,徐妙仪知道,本来他有其他重要用途的,但俱紧着自己了。
徐妙仪心里动容,但恩爱夫妻,不必说其他,她说:“你小心,”她顿了顿,“能顾着星星,你尽多顾点儿。”
“嗯,我知道。”
楚淳风匆匆出了甲板,率人跳下岸边,和郑御等一行如潮水涌入密林中。
徐妙仪深深呼了口气,目送久久,才收回视线。
再三忍耐,徐妙仪还是决定让沈星去。
要么完全保护,要么就让她成长。
拖泥带水,只会害了她。
总归徐妙仪下了命令,徐芳等人第一要务是保护沈星的。
徐妙仪慢慢回到舱房内,扶着坐下。
夜色将明为明的天,山峦黑黢黢一片墨色,她扶着椅背举目眺望现今沈星应在的方向。
沈星和裴玄素分开,徐妙仪也知道了。
她觉得,分开好。
虽沈星说不喜欢他,但裴玄素那过分夺目摄人的艳丽皮相,总让她生出担心。
——现在远在龙江还好,一旦返回东都,徐妙仪不敢联系沈星的,更甭提插手她的事情了,发生什么,鞭长莫及。
她本就想把徐芳他们留给沈星,从前就做过很多铺垫,这次顺利成章,但其他的人不敢的。各家各选立场不鲜见,但绝不可以愚弄皇权,明目张胆骑牛找马。
哪怕是,也得逼真得不是,就像沈星二姐。
沈星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有一颗真挚的心。
裴玄素这人居然这么快就从牢狱到龙江来,论心眼,沈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阉人,心思深沉。
徐妙仪没和裴玄素交谈过,但远远望第一眼,她就看出了大致。
这原不稀奇,所谓君子,有多少真正君子无垢,彻头彻尾光风霁月之辈?
谁能父母死绝惨绝人寰还能不崩溃性情大变的?
徐妙仪经历过,她理解,她太知道这种心情了。
只是,作为一个姐姐,她并不希望星星待在这么一个复杂的人身边,尤其对方还是阉人。
分开好。
徐妙仪希望,能尽早找到二娘的消息,沈星跟在她二姐二姐夫身边,她才是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