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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勖行至萧墙,迎面便见一团轻盈的云霞朝着自己飞奔而来,那挺翘的鼻尖几乎贴到他胸膛方才堪堪止住步子,一抬头便用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喜孜孜道:“你回来啦!”
一脸的眉飞色舞,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迫不及待等着他夸奖一般。
李勖平静地看着她,“你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他今日因赵勇和刁扬到访检阅换上了一身戎装,归来前卸去了外面一层甲衣,内里仍是一身玄色绑腿劲装,头上顶着一只漆纱笼冠,足蹬一双赤色马皮战靴,腰间紧紧束着条虎头革带,其上铁璏寒光闪闪,上别着一把乌沉沉的环首长刀。
本就生得雄武,这副打扮又在雄武之外添了几分腾腾杀气,再加上说话时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便是十分地气势迫人。
韶音上翘的嘴角缓缓落了下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这个男子前几天刚信誓旦旦地说过,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永远不会伤害她……韶音瞄着他宽阔的肩背和两条壮硕笔直的长腿,只希望这人说话算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内庭,谢候和四娘早就躲进了厢房,双双躲在屋里扒着门缝往外偷看。
李勖进屋先是屏退了阿筠阿雀和一干侍女,随后卸下佩刀挂在墙上,继而一抖衣袍、脱鞋上榻,身姿挺拔跪坐其上,眸光肃然凝视着韶音,一副“你过来,咱们好好谈谈”的模样。
这副样子不由令韶音想起了谢太傅。
她十二岁那年,先帝曾亲临谢府为谢太傅贺寿。好巧不巧,韶音前些日子进了一趟宫,在姨母王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王太后处听了一耳朵先帝宠幸郗美人冷落姨母的二三事,出于义愤,便偷偷在寿宴所用的酒水里掺了些三十九郎的童子尿,继而乖巧地走上堂,跪地为姨父陛下献酒。
宁康帝当时的表情十分精彩,韶音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想乐。事后谢太傅大发雷霆,关起门来审问她时就是李勖此刻这副表情。
韶音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撅起了嘴巴,磨蹭了一会儿,还是坐到了李勖的对面,“你生气啦?”
李勖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蓦地发出一声哼笑,好像是在嘲讽她,原来你也知道我生气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你不都知道了么,就那么回事呗。”
韶音说到这儿又想起了赵化吉屁股上的字,一个憋不住噗嗤乐出声儿来,“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厮是个好色之徒,看我的眼神一直不怀好意,就该狠狠打他五十军棍!你偏说不能因为一个眼神定人家的罪,这回好了,人证物证俱在,一齐送到你面前,还给你省了事呢!”
若不是谢候将赵化吉缺勤之事讲给她听,她还想不出这么妙的主意,那田舍猥人命中注定遭此一劫,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检点,调戏民女在先,肖想阿嫂在后,五十军棍都便宜了他!
韶音咬着唇忍笑,李勖依旧眉目凝肃,沉声道:“他为何会将巨光剑盗来还你?”
“那自然是因为我神机妙算!此僚既胆小怕事又极为好色,我看透了他的德性,自然有办法教他乖乖听我的话。”
韶音得意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七七八八,待说到刁云和赵洪凯那两个军候差点还手的时候,这才发现李勖的脸色已经沉得极为难看了。
“……我不是得理不饶人,实在是他们有错在先,你想想,若非我及时制止,那女侍会有何等遭遇还未可知,我不过是抽了他们一下而已,这也不算过分吧?”
她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说到此处又急急道:“你可是还欠我一个条件呢,李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必绝不会食言!我要你不许因为此事与我生气,也不许责怪于我!对了,你看——”
韶音说着举起自己的左腕,露出一圈醒目的乌紫,委屈巴巴道:“我都负伤了,赵化吉那厮力气好大,若不是蒙汗药的药效及时发作,只怕我的骨头都折了,现在还痛得不行,你就别再怪我了。”
话落便将胳膊肘撂在案上,双手托腮,耷拉着眉眼,无辜地看着李勖。
这是她对付谢太傅的杀手锏,谢太傅就是再生气,一见到爱女如此乖巧又委屈的模样,那一腔怒火也只能哑火,末了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唉!你如今也越发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往后可莫要再如此顽劣,得时刻记着你是陈郡谢氏的女郎,记住了么?”
“呜呜呜,记住了,阿父真好,韶音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这般对话自谢夫人过世就反复在父女间上演,韶音知错就改、下次还犯,年年如此,直到出嫁。
如今,这对话换汤不换药,不过是对象从谢太傅换成了李勖。
不过,李勖的反应与谢太傅不尽相同。
他并未叹口气,再语重心长地说一番大道理,而是沉着脸——一把捉住了她的腕子。
说是捉,是因为他动作突然,令韶音意想不到,直到纤细的腕子已被他的大手握住,她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你干什么呀?”
韶音往回抽手。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