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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长,流贼的营地在咱们南边,这都往北走了快二里多地嘞,该不会有流贼的吧。”
听了何成的话后,另一个骑士也说道:“是嘞。就算贼人马队能绕路来截咱,可前边这些老弱病残的,咋瞅着也不像是流贼哩。”
“贼人奸诈,不可不防!”
邢金银沉声继续叮嘱他俩:“全神戒备,不管他是贼人,还是真乡民,稍有异动,当场格杀。”
“喏。”
“……喏……”
见他们接令并不十分干脆,似乎心有顾忌,邢金银目光一冷,再次沉声叮咛:“咱什长和常头都带着伤嘞,行动不便,若这帮子百姓是贼人假扮,将什长和常头陷在此间,咱还有何脸面回营去,又该如何向将主爷交差?”
何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接口道:“伍长放心,咱们省得嘞!”
随着邢金银等三骑越来越近,已经退至官道两侧边缘的那些乡民,也越发显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们不由自主地继续向两侧退去,逐渐退向了官道两侧的沟渠中,竟将整个官道都让了出来。
看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貌,邢金银心里的担忧也减去不少,但戒备依然不敢放松,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稍有失误便是难以挽救的危局。
看那群乡民大腿一下都淹没在青绿的杂草中,一个个神情惶恐,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流贼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官兵却更是可恶!
眼前的这些官兵哨骑,他们……不会杀良冒功吧……?
看着诚惶诚恐的乡民,邢金银的顾虑渐消,他勒马对一名跪伏在官道下的老者,高声问道:“老头你莫要害怕,我只问一事,你等是从何处来,可有遇到贼人嚒?”
那老者听他声音虽不是很高,但却十分冰冷,好似让人掉入冰窖一般,不过幸好只是询问贼情,便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回道:“好教将军知道,小老儿家住北边尹家寨,这年月灾祸不断,又是兵荒马乱的,家中早就没了吃食,听说南边有闯王放粮,小老儿才带了孙儿来求一条活路。”
这老头说着就一把扯过身边一个孩童给邢金银看,只见那孩子大约十三四岁年纪,身上已是衣不遮体,满脸尽是泥污,已经完全看不清样貌。
何成听得他们竟然是去投贼,心中顿感无比气愤,正待发作,却被邢金银挡下,只听他对那老头说道:“老头儿,北边几十里就是开封城嘞,何不去那里乞食,非要去投靠贼人哩?”
那老头儿看他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慌忙跪地叩头求告道:“求将军饶小老儿一命啊,不是小老儿非要去投靠贼人,实在是活不下去,才走的这一步啊。”
他见邢金银不再言语呵斥,便大着胆子又说道:“将军您不晓得,像咱们这样的就算去了开封府城,那些富商大户官老爷们又怎会平白放粮给咱们啊。虽不敢确定闯王就一定能放粮给咱们,可去试一试,总比在家里坐着等死要好嘞。”
他最后更是轻声嘟囔着:“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说不定还真就捡回一条命哩!”
邢金银虽心中也是愤懑不已,但亦知他所言俱是实情,在心中微微叹气也是无法,他又问了周围的几个人,回答都是来自尹家寨,彼此还能叫出名字来,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消除了。
邢金银等三人策马在官道上缓缓而行,不断观察着跪伏两侧沟渠内的百姓,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他们的注视下身子都不断颤抖,似乎生怕他们会突然暴起,行杀良冒功之事。
突然,人群中有十几个缓缓移动的身形,引起了邢金银的注意……
他们虽然也是衣不遮体,但却人人以一件十分残旧,满是破洞的毡衣罩着头面,似乎很畏惧晨风的寒气样子,可同时也使人无法看清他们的样貌。
此刻,他们正从众乡民后面缓缓向前移动……
邢金银满怀疑虑地向另一侧扭头看去,虽不是十分真切,但也隐约可见有几条人影在缓缓向官道上而来。
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看着这些身影虽高矮皆有,但从身高上看去却几乎都是少年郎,但却个个以毡衣被褥遮盖头脸身体,就算后方一些没披毡衣的人,也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其笠檐压得低低的。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虽与其他乡民都差不多,皆鹑衣百结,披着的毡衣也都是黑呼呼,又布满破洞,可邢金银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眼下已是五月天,虽晨风还有些微凉,但总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吧?
就算那些散在人群中的妇孺老人,也都没有一个是像他们这样的!
“你们都给老子站住嘞。”
邢金银指着走在前边矮一点的那个百姓,大喊道:“你……把毡布掀了……”
这一下就连何成两人都被惊的全神戒备起来,他们护在伍长邢金银左右两侧,十分迅捷地抽出自己的燧发短手铳,直指着那些可疑的难民。
走在前边那个刚刚被喝止的难民,猛地停住了脚步,他所站立之处距离邢金银已不过三十来步远了,只见他缓缓掀开了盖在头上的毡衣,显露出来的却是一个十四五岁少年郎稚嫩脸庞。
而他们原本应该天真可爱的脸上,却是满满的风霜与冷漠……
就连他看向邢金银的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子凶残与暴虐,他猛然张开了嘴,露出两排森寒的牙齿,同时发出凄厉嘶吼:“杀官兵啊!”
随着他身上的毡衣飞起,除了露出一身腱子肉外,他的右手更是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只见他的面容扭曲到了极致,急步飞奔而上,狰狞嚎叫着就朝邢金银扑了过来。
“剪毛贼……他们是流贼孩儿兵……”
何成的喊声很快就被一波接一波“杀狗官兵”的怒吼,彻底淹没掉。
官道两侧沟渠中的那群“难民”也跟着纷纷吼叫不已,他们一个个掀开身上、头上的毡衣,露出了手中暗藏的兵器,或短刀,或短斧不一。
尤其前方那些个身形矮小的少年,看他们竟都是闯贼营中的孩子兵打扮,虽然只有十四五岁,甚至十三四岁的年龄,却皆已是数年的老贼了。
这些孩儿兵们凄厉嚎叫,似乎无所畏惧,他们手中持着兵器,凶如鬼魅,那凶悍残忍的势头让邢金银等人见了也是暗暗心惊。
而在他们后面那些年迈的老弱乡民,此刻也都变了一副模样,一个个的手中都多出了长刀短斧,起先那羸弱又胆怯的模样一去不返,换之而来的却是如鬼魅般的恶态,凶狠嚎叫着尾随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