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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两乘蒙着油布的小车,在漆黑的夜色下,悄无声息出了内宫。
一个出掖庭,向西;一个出龙首渠,向东。
当一身青色圆领袍的晋王停车东宫时,裴才人的车也停在了法严寺的山脚下。
这坐小山坐落于掖庭西边,是宫里挖掘人工湖时,多余的泥土岩石堆积而成。
山势低矮,形状小巧,以青石板铺了平缓的石阶,沿着石阶缓缓而上,便是皇家御用的法严寺。
大雨越来越急促,雨水如瀑布般从石阶滚滚而下。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打着雨伞,扶着裴才人一步步拾阶而上。
不过几十步的路程,主仆三人全淋成了落汤鸡。
小宫女望着自己被雨水泡得松垮垮的鞋,心疼得要落下泪来:她就两双鞋……明天可怎么办呢?
陪太后一起修行的,还有太后宫里原有的内侍宫人,起码少说也有百来个。
出来引路的,是一个眉目柔和的内侍,穿戴得整洁干净,笑容也是温和有加。
裴才人认的他,是才到太后宫里不到半年的张福,便有些惊讶:「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老奴既已到了太后身边,便应当生死追随……」张福笑眯眯的,一边提着灯笼照路,一边小心翼翼提醒裴才人:「雨天路滑,娘娘小心脚下。」
裴才人对他的恭敬十分满意。
宫里捧高踩低的见多了,这样老实本分的着实稀罕。
寺里设有祈福堂,裴才人披着一身湿淋淋的水气出现在堂下时,太后正背对着她,席地跪坐在内间。
「太后,裴才人来了。」张福在门口轻声提醒。
「进来吧。」淡淡的声音传来,太后的身影巍然不动。
裴才人也不客气,进门就摘了身上的斗篷,雨水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立即形成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印子。
张福贴心地捧来了干棉巾,裴才人一把抓过,擦了擦肩上的水,开门见山的问:「这么心急火燎的叫我来,有什么紧要的事?」
太后静静地跪在佛像下,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放在膝上,仿佛入定了似的,没有回答。
夺权失败,被自己亲手养育长大的皇帝,送进了这个形同冷宫的地方,她似乎也已经认命了。
除去了金饰华服,只穿了一件秋香色的家常衣裳,头发也只是在后脑勺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单看打扮的话,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老太太。
但只要她一开口,那种久居人上的威压还是呼之而出。
她一边不紧不慢捻着佛珠,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个字:「跪。」
裴才人瞬间嗤笑,一句难听的话就刺了过去:「都这样了,还要摆太后的架子?」
太后这次难得的没有发怒,只举起一柱香,插在了香炉里,又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什么经文。
一切完毕,她才缓缓地站起身,然后又深深对着佛像鞠了一躬,淡淡地道:「既然来了这里,就算不跪我,也得跪一跪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