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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苏密猛地灌下一口酒,不以为然,忿忿骂道。
“照你的意思,我们这次就只能自己咽下这口窝囊气吗?!”
“当然不能!这些年来,萧长陵的靖北军,一直压着我们打,这一次……我们要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要让他知道,我们柔然人不是一只任人欺凌的绵羊,而是一条狼,一条顶天立地的狼!”
“精辟,太精辟了……”扩廓深深颔首,赞叹道。
少顷,扩廓身若狼虎,缓缓从虎皮椅上站起,大步走到穹庐中央,仰首望向帐外,良久才冷冷开口。
“我记得父王在世时,曾不止一次对我说,他与先汗跟中原人斗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才算摸透了他们的脾气。记住,这中原人哪,你不打他的时候,他们就在里边争权夺利,狗咬狗似地互相撕扯;可一旦你要打他,他们就会捐弃前嫌,一致对外,这就是我们打不进去,就算打进去也被他们轰出来的缘由。”
顷刻间,金帐之内鸦雀无声。
扩廓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何况,我的对手……是萧长陵。”
……
“佐玉啊,你说……我的那位皇帝哥哥,要是知道孤现在就站在北渝的王都城头,估计都牙疼得咬不动牛乳了吧!”
天地间,一声狂放的长笑,如同天际寒风,凝聚着一代枭雄与生俱来的凛然与霸气,割云断幕般地横扫苍穹,响彻于空荡荡的锦州城头。
遥望锦州城楼,王旗飘扬,兵甲如林,年青的秦王,长身玉立,风姿卓绝,一袭白衣恍若当年,衣袂乘风飞扬,就那样傲然地执着马鞭,居高临下,站立于雄阔的城关之上,仿佛沉稳地立于他人生的巅峰时刻,静静地俯瞰着这片由他亲手打下,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天下,不,是属于全部靖北男儿的天下。
靖北之王的眼眸,明亮,锐利,凌冽,清湛,一对黑白分明的瞳仁深处,闪烁着一抹令人不可逼视的剑气,直直地刺向千里之外,仿似是要将帝国的四野尽数揽入锋刃之下,欲令天下州郡……都成为他麾下的附庸。
塞外天凉,即便是炎炎夏日,依然感受不到一丝暑热;清风拂面而来,吹过萧长陵沉静如水的面容,靖北之主的冰冷神色,宛若霜月白满天的静夜,流淌着一地清寒,依旧无动于衷。
随着风起辽东,萧长陵身上的一袭白衣,在淡薄日光下划出亮眼的波光,随即微微飘拂,扬起层层炫目的浪花;而方才那一声狂傲的大笑,仿佛融了冷月清光,冰凉沁心,激起似火炽烈。
笑声方歇。
萧长陵并不多话,只是往城楼一站,那身凛然之气立刻感染了在场将士。全身贯甲的大将胡锟,平静地注视着那位靖北军共同的最高主宰——秦王殿下,此刻的他双目如炬,一头浓密的束冠黑发……在风中飞舞。他,再也不是昔日于花树下吹箫的俊朗少年,不是鲜衣怒马的天家皇子,他像一支燃烧的火把,在黑夜里鲜明的亮着,鼓舞着、照耀着他的军队和勇士为领土而战,为胜利而战!
高大的城墙之上,他那道挺拔而又坚毅的身影,在众人的心头如山岳般矗立,他们深为有这样的大王感到自豪和光荣,也因有幸成为靖北军的一员感到骄傲,——这便是一支军队的精神传承。
显然,相比于萧长陵的不动如山,立于身旁的大将胡锟,却全然不似靖北之王那般镇定;杀胡将军的脸庞暗沉,面上无喜无怒,眉间隐隐皱成了一条弯弧。
“大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萧长陵扬眉淡然一笑。
“嘁,不就是皇帝要来巡幸辽东么?!这么点儿小事,就让你慌成这个样子了。”
“小事?”
胡锟面露不悦之色。
“这是小事?!大王,您有没有搞错,当初攻打辽东……可是您的决策,我大军千里远征,深入敌境,目的就是要摆脱皇室掣肘,为了得到这片土地,咱们靖北军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将士们费尽心血,浴血拼杀才打下的疆土,岂能拱手予人,白白送给朝廷!”
又有一阵风吹来,萧长陵寒冷的面色之上,仿若复又覆盖上了一层冷冽的冰霜,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马鞭,唇角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笑痕。
“开什么玩笑!孤打下来的江山,一寸都不能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我的那位好哥哥已经出剑了,孤接招就是了。他不是要来巡幸辽东吗?!好啊……我便送他一份大礼。”
“大王的意思是……”胡锟若有所思。
须臾,萧长陵昂然仰首,那双炯炯有神的寒眸星瞳,瞬时激射出大片寒芒,眼中犹似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李怀光……还在云州吗?”
“我正要对您说这事儿呢,杨芳将军遣人传书,目下……控鹤士气低靡,武备松弛,他请示大王,云州之事如何料理?”胡锟应道。
这一刻,靖北之王目光坚定,冷凝如冰的神情,白衣胜雪的风姿,显得他孤绝傲岸,高贵飘逸。此刻,那双俊美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城外的边塞风光,寒峻的笑意如玉般温润,似絮般轻盈,却又似雕弓满月直射天狼。
他扬起马鞭,鞭尖指向天际。
“吃掉它。”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脱自一代枭雄口中,竟是那样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如同判官手中的如椽之笔,仅在瞬息之间,就定了那三万控鹤最后的归宿,不是分裂,便是彻底抹去。
这,便是靖北之王的气概!
“大王,两万控鹤……全都吃掉吗?”胡锟不可置信地问道。
萧长陵漠然。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是!末将即刻传令。”胡锟朗声领诺道。
靖北鲸吞之势,席卷云州!
……
锦州城外,层峦叠嶂,沟壑纵横,秦王萧长陵的靖北行营,坐落在向阳的山坡上,随行官署及亲军、宿卫的营帐密布其左右,一队一队悬佩靖北刀的“狼啸卫”甲士,在王帐前后巡弋防守,号令不绝。
许久,黑夜深沉,乌云遮月,慷慨的月光,在山林中投下氤氲的银辉,大地仿佛被一层白纱覆盖,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震碎了满山的寂静。
月光下,一袭白衣策马离营,洒下一束飘逸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