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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院这几人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但要进入这间监狱般的“闺房”时,却显得很谨慎,先是霍七郎进去探查一遍,再陪着宝珠进去,留下许抱真在外面接应,以免被人瓮中捉鳖。
走进萧苒这间“闺房”,第一感觉就是压抑。
既然原来是储物间,就有防盗的需求,窗户仅有背阴面一个极窄的透气孔窗,外面用铁栏杆加固了,看锈蚀程度,已经很多年没有换过。
室内的家具倒都是崭新的黄杨木制作,而且是最新流行的高足家具,绘有彩色缠枝花鸟,看起来活泼漂亮,估计也是庞家送来的聘礼。此外就是许多书卷及笔墨用具,看使用痕迹,是属于经常读书写字的人。
宝珠随手翻了翻写过字的纸张,见上面都是匀净秀丽的簪花小楷,可比庞良骥那笔丑字漂亮多了。只是室内光线黯淡,要写字读书,想来大白天也得点灯。
宝珠心中奇怪,问:“萧府看起来是不怎么宽敞,但也不至于腾不出一间正常的闺房给姑娘暂住吧。”
萧荏说:“是父亲坚持要让她住这里。”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真实情况说出来。
“既然你们是庞家的亲戚,那我就照实讲了。当年我们住在庞府隔壁,阿苒年纪小,门禁不甚严格,让她有机会与庞公子结识。她初婚之时,那些传闻就让卢家不太高兴,因此这次回到娘家,父亲坚持要把她关在屋里抄书,不许外出了。”
宝珠心道:这不就是宫中所谓的幽禁之刑吗?
就因为萧苒小时候与庞良骥认识,造成流言蜚语,萧士廉不知道出于什么扭曲心理,将女儿当犯人一样关起来。这种没落清贵的家风,实在是让人窒息。
霍七郎跳到桌上,晃了晃那唯一窗户上的铁栅栏,不小心掰下来一根。
“嗨呀,锈得这么厉害。”她伸手递给宝珠,道:“掰下来就装不回去了,这地方满是灰,没人进出过,看来只能从正门出入。”
宝珠问萧荏:“平时这房间都锁着?”
萧荏点了点头:“大部分时候如此,但父亲出门时我会偷偷放她出来见见天。婚礼期间倒是全天上锁,庞家给新娘准备的礼服和首饰很值钱,举办典礼人多手杂,怕丢失东西,进出的人都要仔细检查。”
宝珠已经对这钻进钱眼里的一家子极端反感,对萧荏道:“我们要仔细搜一搜,劳烦萧大娘子出去歇会儿吧。”
萧荏一愣,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女竟然在自己家命令管事娘子退下,然而她神态语调都如此自然,仿佛这里不是萧府,只是她管辖的一个小院子,而自己也不过是她手下一个婢子。难道这才是真正显贵名门家娘子的魄力?
萧荏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自卑,没有说什么,默默退下了。
宝珠与霍七郎分工,一人翻看书卷纸张,另一个人将贴墙的家具都拽出来看是否有暗道。
萧苒不仅字漂亮,文采也很好,所作诗赋才高气清,如同空谷幽兰。宝珠翻看她的诗稿,心想这姑娘的才气应该远超她父兄,可惜托生为女子,被陷落在婚姻俗务之中,不然必能在科举中崭露头角,萧家也不至于落魄如此。
霍七郎翻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问:“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宝珠说:“我也不知道,线索总是来到眼前才有灵感。这个案子的背后是三家争夺一女所有权,前夫卢氏、娘家萧氏、新夫庞氏,她先是属于生养自己的父母,后来是谁付钱买她就属于谁,卖上一次还不够,还能收回倒卖,独独她自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霍七郎也觉得吃惊:“我们江湖中人都以为这样高门大户的娘子在家必然是吃香喝辣,过得别提多舒服,谁想被锁在这种地方让人估价,没有一点儿自由,这跟牛马牲口有什么区别?”
宝珠心道,就算身为公主,婚姻自主权也并没比萧家姐妹高出多少,照样得遵从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是联姻笼络的朝政工具。假如没有父兄宠爱,就算被送去番邦和亲,也没有任何反抗余地。想要真正自由,除非放弃一切,缺衣少食、蓬头垢面,乱世浪迹江湖。
她打开妆奁箱子察看,里面金银饰品一件没有,只有几盒水粉胭脂。倒是在箱底找到一张为胭脂调色的纸条,上面草草涂着几句诗:阿耶恋金重,亲兄要马骑;把将娇小女,嫁与冶游儿。
这是元稹的诗作《代九九》,描述的正是一名被贪婪父兄以卖婚形式嫁出的女子的哀怨心声,只把阿母改成阿耶,暗合萧家成员。
宝珠看到这句诗,琢磨了片刻,低声叫道:“糟了!”
霍七郎好奇地凑过头来问:“怎么讲?”
宝珠指着纸条说:“冶游儿指的是整日在外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诗中女子感到所托非人,结尾一句:参商半夜起,琴瑟一声离。努力新丛艳,狂风次第吹。女子暗示要离开这个被父母安排的糟糕丈夫,重新开启新生活。假如冶游儿指的就是庞良骥,那萧苒可能根本不想嫁给他。”
霍七郎惊呆了:“难道那姑娘其实很讨厌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