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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前,邓名带兵攻打九江,此战明军阵亡、重伤六十余人,两百余人轻伤。守城的有一千清军披甲、两千无甲兵和两千水手,其中二百人战死,剩下的包括布政使董卫国都成了明军的阶下囚。那些激烈抵抗给明军造成阵亡的清军士兵,往往当场就被愤怒的明军杀死,就算投降也得不到赦免;九江城抵抗最激烈的地段是西城楼,导致明军十余人战死,数十人负伤,明军因此拒绝接受这个城楼上的披甲兵投降,一百多名清军披甲没留下一个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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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其他俘虏,明军并没有太过为难,包括董卫国在内,明军不但没有杀害他,甚至还足吃足喝地招待着。一开始董卫国还以为邓名是想劝降,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所有被俘的清军都得到了足够的饮食,明军虽然在努力地劝说俘虏投降,但却没有丝毫处死顽固份子的打算。
控制湖口后,明军的甄别工作也基本完成,邓名随即下令把那些有家属在清军控制区的人、不愿意加入明军的单身汉、还有董卫国这种清廷的文武官吏一并释放,还每人发一两银子的遣散费。
邓名对川陕绿营的处理方法,与湖广、江西绿营有很大的不同,这在明军内部并不是秘密,邓名还专门组织过军官会议进行讨论,务必要全体官兵都能理解为何会有这种差异。现在明军全都明白,这是邓提督的远交近攻之计,对于威胁较大而且靠近成都的川陕绿营,一定要尽力消灭、不但不能白白释放还要收赎金,以削弱清军的实力,减少成都受到的威胁;但湖广、江西暂时都属于邓名鞭长莫及的区域,对于这里的清军邓名就以削弱他们的战斗意志为第一目的。
这种讨论有助于官兵理解统帅的策略,就是消息走漏邓名也不怕,因为湖广、江西清军对邓名的策略越是了解,就越不容易产生负隅顽抗的念头。
虽然被明军释放,但董卫国走出战俘营时还是觉得前途黯淡:他把江西水师连船只带水手都丢光了,九江也入邓名之手,江西的漕运路线已经被切断了。战败被俘,一个丢官多半是跑不掉了,再加上无法完成今年的漕运任务,曹卫国觉得自己怕是时ri无多了,朝廷一怒之下说不定就会要他的命。
在忧愁地离开九江时,孤身一人的曹卫国看到有一队打着绿旗的舰队顺流而下,向九江大摇大摆地开过来。
“这是?”当曹卫国确定这是湖广的漕运粮船后,他一个劲地揉眼,真不能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白痴,居然敢在光天化ri之下强闯明军水师云集的九江,在那一瞬间,曹卫国甚至怀疑带队的湖广军官是个分不清红旗绿帜的se盲。
不过看到湖广的粮船开来时,曹卫国突然发现他的情况也不算那么糟,若是湖广的漕运也因此也切断的话,清廷或许就不会单单冲着江西大发脾气了。再说江西的兵马在之前被不断抽调,现在已经是南方最空虚的一个省了,水师更是深受打击——既然拥有强大水师和名将周培公的湖广都无法完成漕运,那弱小的江西……曹卫国盯着那些驶过来的湖广漕船时,已经想好了一些给自己辩护的理由。
不出曹卫国所料,转眼间江面、江岸上就是杀喊声大作,就在曹卫国眼前,一个明军大将冲到九江码头旁亲自指挥作战。那个明将把手中宝剑在空中抡出一个又一个大圈,指着江面上的清军漕船,对身后的士兵们嘶声大喊:“放箭!放箭!”
不过明军显然是猝不及防,很多弓箭手光带着一张弓,却忘记背上箭壶,在那个明军将领的催促下,他们只能从地上捡起一些枯树枝或是竹签朝着长江上胡乱she去。
“这能she到人么?”曹卫国虽然不jing通军务,当他很怀疑枯树枝的威力,就是jing良的羽箭,也很难对江心上的船只构成大的威胁。
正如曹卫国担心的那样,明军的“武器”没有对湖广漕船构成丝毫的威胁,领队的漕运军官固然是一个大白痴,但他幸运地遇到了比他还要白痴百倍以上的对手——曹卫国发现那个明将除了声嘶力竭地叫嚷着“放箭”外,就没有任何其他行动了;而这个明将不但没有智力,更没有什么威信,曹卫国亲眼看见很多明军弓箭手连树枝和竹签都懒的找,就站在岸边放空弦。
“归根到底这又不是兵船,你she什么箭啊?它们都是笨重的漕船,里面满载着粮食根本开不快,你派出一队快船过去,不就都拿下了吗?”看到湖广的漕运船队慢悠悠地从眼前通过,心急如焚的曹卫国恨不得扑上前去,揪着那个白痴明将的衣领子教他如何切断清廷的漕运。
可那个明军将领却迟迟没有发出这个正确的命令,清军的漕船大模大样地从遮江蔽ri的明军长江船团前驶过,上面始终响着激昂的战鼓声。
战鼓声渐渐远去,曹卫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瘫坐在地面上,眼前明军士兵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忙着各自的事情。又观察了半天,曹卫国终于不甘心地确认,没有一条明军战船离开码头去追击慢悠悠的湖广漕船。
“下游的湖广都能完成漕运,哪怕是一部分,但江西却一条漕船都到不了扬州。”曹卫国眺望着那越行越远的绿旗,感到自己嫉妒得都要发狂了:“我怎么就没遇到这样的白痴呢?巡抚大人为了妥协责任,肯定也会说是因为我把所有的船都丢在九江了,到时候朝廷一琢磨,还是会认为我是罪魁祸首,会把我抄家问斩的啊。”
若是曹卫国知道此时湖广漕船上发生的事,恐怕他更会把肺气炸了。负责押运这队漕船的清军将领是张长庚的一个心腹,根据湖广总督在奏章上的描述,他去年跟着周培公收复过黄州府,不久前还周培公也一起奋战在汉阳城墙前,身受数创、死战不退。
“……贼矢如雨落,船上几无藏身之地,期间贼人跳帮者不绝,前后厮杀声不绝与耳,职部浴血厮杀,擂鼓不停,终于杀出重围,贼人为之气夺,未敢追击。”口述完惊险的闯关经过后,清军将领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又对师爷补充道:“对了,一定要重重地说几句江西绿营的失职,他们丢了九江也没有通知我们一声,才导致漕船陷入险境。”
“穆!”湖广的漕船已经快看不见了,曹卫国恶狠狠地看着那个明军将领的将旗,轻轻读出上面的大字。接着曹卫国就看到那个年纪轻轻的明军将领在卫士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从码头离开,向着自己的营帐方向去了。
“你笑个屁啊?你居然还好意思笑!”见到明军将领的模样,曹卫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恨不得一把把穆谭从马上拖下来,左右开弓替邓名抽他几个大耳刮子:“你坐拥大兵,邓名把他的水师交在你的手里,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湖广的漕船从你眼皮底下跑了,你还好意思笑!”
那天曹卫国就这样在九江码头旁一直站到太阳落山,但怒气散去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而今天,江西布政使曹卫国就是来把这个疯狂的计划付诸实现的,现在他正带着部下藏在鄱阳湖中。
“大人,”传令兵兴冲冲地返回大营,向曹卫国报告道:“驻扎在码头旁边的贼将,还是那个姓穆的。”
“好!”曹卫国轻轻一拍大腿,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返回南昌后,曹卫国就向江西巡抚张朝报告了他的所见所闻,明军切断漕运一事让张巡抚也忧心忡忡、夜不成眠。
攻破九江的明军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江西巡抚衙门听说,邓名有一个名叫任堂的手下是江西人,在九江悬榜募兵,一口气招募了上万名青壮,现在邓名肯定正忙着训练这批新兵。除此以外,江西巡抚衙门还听说,明军把九江附近的媒婆都召去了,不知道正计划着什么yin谋诡计。
明军迟迟不走,漕运就一直无法开始,自从九江失陷后,湖广和江苏的官场就开始弹劾张朝。张长庚主要还是预防xing的,目的是提前给他各种漕运滞后、漂没增多找借口;而蒋国柱明显是进攻xing的,对张朝这个两江总督的竞争对手落井下石。
“要是漕运一直送不到南京,还不知道蒋jian贼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曹卫国恨恨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声,他的军事冒险是无计可施的江西巡抚最后的希望了。
张朝搜刮尽了鄱阳湖里的船只,装上了粮食交到曹卫国手里,临行前江西巡抚动情地对副手说道:“若是有个万一,那咱江西就真是一条船都没有了啊。”
当时曹卫国赌咒发誓,一定不会让巡抚大人失望。如果是其他人指挥邓名的长江水师,曹卫国就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动一动强闯九江的念头,此番前来的路上,曹卫国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邓名的水师统领换人,那他宁可回去束手待毙,也不会冒险闯关,把江西最后的漕船和几十万石漕粮丢在这里。
但现在曹卫国总算是放下心来,他已经打听清楚,这个名叫穆谭的家伙是有名的贪财无能,传闻他在四川就大肆收受过李国英的贿赂——这么远都能有流言传过来,可见这个家伙的贪婪程度。据说穆谭的妹妹长得美艳无比,是邓名最得宠的侍妾,因此邓名对穆谭也是百般纵容,贪墨受贿的事都是一笑了之,依旧让他统领水师。
“终究还是年轻啊,不懂得年少戒se。”曹卫国仍不放心,又派出两批探子,再三去确认敌人的旗号。
“我们连夜偷渡,不可击鼓,不可出声。”探子出发后,曹卫国再次叮嘱部下道,十几天前,他亲眼看见湖广漕船敲锣打鼓地从明军船队前过去了,他今天的准备可比湖广水师要妥当得多,不但趁夜偷渡,而且还尽可能不发出动静。
松脂等燃烧材料曹卫国早都已经准备好,等从明军阵前冲进长江后,清军就会点起火直奔下游而去——白天明军都不会追赶湖广的漕船,曹卫国觉得他们更不会夜晚出营追自己,所以只要从明军水营驶过就应该是安全了。
至于不能举火的这段路,曹卫国也都有完全准备,他给每条船上都安排了熟悉水文的向导,鄱阳湖进入长江的通道也不算很窄,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有大碍。
至于押送军队的装备,曹卫国认为并不重要,若是邓名改命其他人负责水师,那曹卫国根本没有丝毫可能冲出去,装备再jing良也没有用;至于穆谭这个草包,曹卫国估计他根本不做侦察的——如果稍微有点侦察意识,也不至于让湖广漕船到了眼前还不知道——既然明军不能提前大模大样而来的湖广漕船,那更不可能注意到江西漕船已经偷偷摸到了近前。这个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就好,就算武装到牙齿又有什么用?难道还真想和明军打一仗不成?
两批探子先后返回,九江码头确定是穆谭负责无疑,其中一批探子甚至打探了邓名其他两个部下的位置:“周开荒在城东练兵,任堂在城南募兵处甄别新兵,邓名本人在城中衙门里。”
“天助我也。”曹卫国仰天大笑起来,笑得欢快无比——家破人亡的灰暗前途,总算是要将其逆转了。笑过之后曹布政使再无丝毫迟疑,当即传令全军扎营休息,准备按照原计划在ri落后拔营出发,子夜时分抵达九江然后从明军船团前冲过。
“这份奏章可要好好写一写。”下完命令,曹卫国不禁琢磨起报捷的奏章来,这不但关乎江西巡抚的前途,更关系到朝廷对他的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