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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只是身体像标枪一样挺直坐着,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曾经进士及第,曾经光耀门媚,曾经鲜衣怒马,曾经手掌天下,他卓鄙,他无耻,可是正是借着这股对权利的欲望,他一步步爬上来,他侍奉过三个皇帝,历经两朝内阁,他心思阴险,可是手段却是毒辣无比,他被人戏称做棉花,可是他仍然屹立不倒。
可是现在命……
现在的刘吉在柳乘风面前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柳乘风都有了错觉,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翰林,怎么可能是一个历经宦海的学士。
刘吉又叹了口气,他终于要说话了。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其实他根本不必问自己犯了什么罪,只需看柳乘风的笃定眼神,他便已经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老夫年纪不小了,不成想最后竟是落到这个下场,也罢,终究是黄梁一梦,廉国公想必已经磨刀霍霍,能和老夫说几句话吗?”刘吉的语气很镇定,可是他的眼神却很是不安。
柳乘风抿嘴微微一笑,道:“刘大人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刘吉的眼眸渐渐有些迷离了,淡淡道:“我自幼家贫”…那个时候,家里只有几亩bo田,耕作之余,才能捡起书来读。也幸好我天资尚可,这书读得还算不错。老夫记得有一次想向人抄录一本‘尚书”老夫的父亲便跑到九十里地的一个人家相借,你道结果如何?”
柳乘风倒也有耐心,问道:“愿闻其详。”
刘吉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道:“家父被那人家耻笑一番,还叫人打了一顿,非但书没有借来,家父带伤回来的路上却是不禁去世了。”
刘吉的脸色变得阴冷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自此之后,我更加用功,到了二十岁,院试第一,中了秀才,此后又在乡试之中考了第三,一举名动天下。当时我便对自己说,这世上再不会有那个受人白眼的刘吉,再不会有看人脸色的刘吉,所以我做官之后,有人非议国策,我却不肯做声,有人不畏权贵,大肆弹劾内阁亦或者部堂官员贪赃不法,我也不去做声,因为老夫知道,老夫绝不能丢了这个官,只有官身还在,我刘吉才能有体面,才能享受佳肴,才能有彳卜役使唤,才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到了后来,我先后受人提携,最后终于入了阁,你可知道要入阁有多么不容易?皇帝要伺候着,不能忤逆他的心思,大臣们也要好好地安抚着,不让他们成为你的绊脚石,哼……”刘吉冷笑一声,淡淡地道:“有人说老夫是刘棉花,这些人又懂什么?他们哪里受过颠沛流离之苦?哪里经历过丧父之痛?他们丢了这个官,尚且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老夫一旦丢了官,就什么都没了川…”
刘吉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又变得无比沮丧起来:“只是可惜,老夫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对手不曾遇到过?只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柳乘风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刘大人说了这么多,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吗?”
“刘大人,…”不待刘吉是否同意,柳乘风已经开口了,他语气很是平淡地道:“你要做官,无人去妨碍你,可是你为了做你的官不择手段,却是该死,其他的帐,我且不和你算,可是周成却是你的门下走狗,他为你丢了官,可是到头来,你却授意别人杀了他的全家,有一句话叫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刘大人,你欠下的债太多了,现在也该到还的时候了。”
柳乘风说罢站了起来,冷冷地看了刘吉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刘吉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候,外头却突然传进一个喊声:“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柳乘风微微有些诧异,看了刘吉一眼,刘吉此刻万念俱焚,倒是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
二人一起出了书房,冒着雨到了刘府的大门处,沿途上,到处都是跪在地上的校尉,还有不少刘府的家人,方才双方还在逃的逃、追的追,现在却都跪在这水中,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中门这边,朱佑桂坐着密不透风的步撵出现,这里发生的事,想必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此时他躲在步撵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况,而柳乘风与刘吉已经到了步撵下,二人一起拜倒在地,道:“微臣恭迎圣驾。”
朱佑桂的后头是谢迁和萧敬,这二人也一起尾随来了,谢迁看到锦衣卫居然冲进了人家家里行凶,顿时火冒三丈,怒容满面。至于萧敬只是微微愕然,可是心思却又飘到了九霄云外。
柳乘风敢这么做,肯定有他的依仗,这个家伙绝不是傻子,他有这个胆子来动刘吉,肯定就有办法来圆场口萧敬心里暗暗猜侧,只怕周成一案已经有了结果,柳乘风已经有了铁证,否则绝不敢如此。
“这里风大雨大,请陛下到屋子里说话。”柳乘风在步撵下道。
紧接着,步撵抬入府中,一干人尾随其后,大家各怀着心思,柳乘风在琢磨皇帝亲临的用意,而刘吉似乎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朱佑档,只怕心思就更加复杂了,谁也猜不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