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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秦堪这号人,是亏是赚真不好说,王守仁只觉得跟秦堪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虽然偶尔也被秦堪那张毒嘴里冒出的损话气得浑身直颤,可是他知道,无论在任何时候,自己都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背后亮给秦堪,不必防备,不必担心,而且他也可以肯定,毫无防备的后背亮给秦堪,秦堪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保住他后背的安全。
“我去江西。”王守仁饮尽一口酒,沉稳地道。
秦堪眨眨眼:“你不怕死?”
王守仁笑道:“你没说错,我刚才自省了一下,发现我真的不怕死,老天便是这样捉弄,越怕死的人仿佛都很命短,反而不怕死的人长命百岁……”
“老天爷确实挺贱的,我这种怕死的哪来的活路呀……”
“此去江西,我需要做什么?”
秦堪想了想,道:“你要把宁王之乱平了,至少在朝廷做出反应以前,将宁王的谋反范围减到最低程度。”
“予我兵将若干?”
“无一兵一卒。”
王守仁呆住了,定定看着秦堪半晌,苦笑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
秦堪也苦笑:“宁王虽露反相,但并未起事,若你带着千军万马入江西,他能不警惕吗?再说宁王用钱财美人笼络结交京中大臣无数,无缘无故的派大军入江西,那些大臣们想必也不会答应,就连陛下那一关也过不了,毕竟宁王是陛下的叔叔,陛下纵然再宠信我,也不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
王守仁沉默着点头,这也是实情。藩王造反太敏感了,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朱厚照的明确表态,任何针对藩王的动作,尤其是军事动作,都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王兄此去江西虽无兵无卒,但我会为你求一道圣旨,有了这道圣旨,等于便带了千军万马在身边。一旦宁王真的起事,凭圣旨可就地调用江西本地卫所官兵平叛,若有必要,还可向南京魏国公求援,至于情报方面你更不用担心。我会下令当地锦衣卫全力协助于你,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会提前知道,切莫小看锦衣卫的能力,有他们在背后助你,你等于多了一双千里眼和顺风耳……”
秦堪笑道:“此行虽然危险,但你不是孤立无援的。”
王守仁眯着眼思索许久,道:“若宁王在南昌起事。他会先取哪个城池?”
“王兄高见?”
王守仁缓缓道:“京师重兵驻守,况且江西离京师太过遥远,宁王若反,先取者必非京师。这是取死之策,既然他不可能取京师,可以预测,他也许会选择东进或南进。东则是南京,南则是湖广。两厢取其利,夺取南京的好处无疑比南进湖广要大得多,而他若欲取南京,有一个城他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哪个城?”
“安庆!”
秦堪神情不变,心中却满是震惊。
果然不能小看古代人,他自己活了两辈子,宁王造反有多少军队,先攻取哪个城池,以及最后得到什么结果都清清楚楚,可王守仁并没有预知能力,却一步一步算出了宁王的动作,不愧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位圣人。
“不错,我估计也是安庆,所以安庆这座城是此次平叛的关键,然而此时宁王未反,君臣皆被蒙蔽,对安庆的军事布局我亦无从插手……”秦堪无奈而苦涩地一笑:“事情就是这么麻烦,明知这是必守之城,但现在却不能做出任何安排,否则必被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所以我只能派一位信得过的人亲自下去,静等宁王起事,然后做出最快速的反应,王兄,一切便能只辛苦你了。”
王守仁用力点点头:“放心,忠臣死社稷,既食君王俸禄,必为社稷效死。”
“我明日便去拜会李东阳老大人,为你求个‘汀赣巡抚’的官职,再挂一个佥都御史的衔头,巡抚之职对你此行而言最合适不过,一则是个临时官职,没有牵动京师和地方官府的利益,不会引起朝中大臣的反弹,二则此职可临时节制地方上的布政司,按察司和指挥使司,再带上圣旨,一旦事变,你可总揽一省军政抗击宁王,等待朝廷驰援。”
给王守仁安排一个巡抚的官职,秦堪确实有把握。
尽管秦堪自己升官晋爵困难重重,朱厚照一提给他晋爵的事儿便立马引来朝野一片激烈的反对,甚至不惜以死抗之,但秦堪可以肯定,给王守仁升官一点波澜都不会有。
不得不承认,这是人品问题。
秦堪的人品就不用说了,如今满朝文官看他的眼神大抵等于看一坨狗屎,踩一下都怕脏了鞋,这是一个非常无奈却实际存在的事实。
但王守仁不同,首先他的出身便决定了派系。其父王华如今是礼部左侍郎,更了不起的是,他曾是成化十七年辛丑科的状元,而王守仁也是弘治十二年的二甲进士第七名,如此出身已决定了他注定是文官集团里的人,这辈子都改变不了,更何况当初因反抗权阉刘瑾而写下一篇朝野赞颂的经典奏疏,因而被贬谪贵州龙场过了两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有了这些傲人的政治资历在前,又有其父王华在朝中经营多年的人脉在后,秦堪为王守仁求一个巡抚的官职并不难。
王守仁显然有些意外,盯着秦堪道:“我只是一个刚从贵州调回京师的无品驿丞,却被骤然提到从二品巡抚,你就这么相信我?”
秦堪笑道:“感动吧?感动就赶紧给朝廷玩命的干活去,我朝难得出一位圣人,当然要往死里用。”
王守仁苦笑叹道:“为何想从你嘴里听到一句人话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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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说完了,二人也有了一些醉意,脸上酡红一片,连笑起来都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味道。
秦堪似乎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随着身份地位越来越高,能敞开怀一起醉酒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丁顺李二是最忠心的属下,但打死他们也不敢跟秦公爷醉得如此癫狂,朱厚照年纪不大,对酒这种东西爱好也不大,基本上几杯就倒,而唐寅这位书生虽然酒量不错,但秦堪却受不了他一喝多便吟诗。或者眉开眼笑地拉着他讨论青楼里哪个姑娘胸大,哪个姑娘屁股圆之类的话题。
似乎只有跟王守仁喝酒最痛快,这位虽然是读书人中的顶尖人物,但奇怪的是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读书人的酸腐之气,反倒像个侠客一般。醉时狂歌高唱,甚至偶尔还舞一场剑,舞完大笑几声“快哉”然后身子一栽,倒地呼呼大睡。
跟这样的人喝酒从里到外的舒服,所以今日秦堪不知不觉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