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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历七月二十七日这天,天热得象下火。田里据说热死了人。大崀圩圩场上预备着第二天“金盆洗手”会上用得酒菜坏了大半,都给倒了,弄得好久都没开荤的喽啰们一个个摇头,私下里说着日子选得不好。被头目听见了吼了几声也不敢言语了。
虽然天气热,“金盆洗手”大会或者叫“改编大会”照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圩场上搭起了戏台――据说这叫“主席台”,上面搭着凉棚。圩场两侧也搭了一溜竹棚:据说都是给三山五岳的好汉和澳官府的人观礼用得。毕竟孙大彪也是绿林中有字号的。
大崀圩里的喽啰闹哄哄的聚集了好几百人。孙大彪其实自己的骨干只有七八十人,另外大约不到一百人是散居大崀圩里外各处的“居家土匪”。如今他派人出去四处搜罗:只要是跟着孙大彪的字号干过得,有点瓜蔓的,都被叫来了凑数。言明只要来点个卯,一人给两斗糙米,外加一身新衣服。说是新得,也就是旧衣服补缀好了又染了染,瞧着新,布身都糟了。下面的人都骂娘,说管事的中饱私囊。
可就这么一句话,一件破衣服,孙大彪就召集了二百多号人。穿上了“新”号衣,还发了刀枪,看上去倒也象那么回事。他也不避讳这个--自古江湖好汉招安,点验人马都是有虚报注水的:谁不愿意自个名下的兵额多几个!就这招安之后头一个月的恩饷也能多落几个。别得不说,大家都说澳洲人驭下最厚,不但按时发饷,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不是等闲官兵可比的。就说如今给澳洲人当兵的瑶蛮,还不是正牌子的伏波军,没多少日子一个个就红光满面了。不少人心里都打着算盘,真要给澳洲人收编了吃粮当兵也不失是个出路!
孙大彪一副乐悠悠的模样,时不时的在大崀圩上转悠,态度也比过去的好了许多,见人就打招呼,就差扶老婆婆过马路了。百姓都觉得诧异:这孙大彪是吃了什么药?
到得二十七日傍晚,从永化开来的国民军阳山第二中队就到了大崀圩,却并不开到镇上,而是全部露宿在圩外。除了中队长进镇和孙大彪敲定了明日“改编大会”的关防、集中细节之外,再无其他。宿营之后不论水、柴一律自办,圩内送去的犒劳只留下了大米和蔬菜,其他一概不取,连难得的酒肉都给退了回来。这做派让镇上不少人暗暗咂舌:这样的人马,只听说过,没见过!
第二天一早,大崀圩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路贺客不断涌入,办事的圩场不多片刻便挤满了宾客和围观的百姓。从县里各处找来的跑大棚的厨子,浑身油汗,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一边烹调菜肴,一边大声的叱骂着手下的帮工和学徒,要他们干活“利索”些。整个大崀圩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让终年不得肉食的贫苦百姓们不由得暗暗吞咽口水。
高台上已经放上了张八仙桌,铺上了考究的彩绣绒桌布,上面放着一只金色的洗盆――自然这并不是金的,而是个铜脸盆。特意用砖头粉擦得锃明瓦亮。
八仙桌前设有香案,供着瓶炉三事。此刻已是香烟袅绕。
孙大彪此刻正在内宅中端坐。天气很热,他只穿着件贴身小衫依旧是满头大汗。因为要秘议,身边连个打扇的仆役也没有。只有毕轩盛一个人在。
毕轩盛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副心静自然凉的镇定模样,实则已是汗湿重衫,强作姿态罢了。
他今天在这里,表面上是奉冯海蛟之命,实则却是由詹喆堃掌控。詹喆堃这个不动声色貌不惊人的“赞画”今天要在大崀圩唱一出什么戏,连毕轩盛也并不完全知晓。而他的任务就是保证眼前这个阳山土霸按着戏本子去演。
然而孙大彪却开始显得有些心神不定起来,场面上尚且撑得住,但是到了内室,却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毕轩盛其实心里也在发虚――澳洲人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识过的,不过他既然要做一番大事业,就不能先气虚了,不但不能气虚,还得给这孙大彪打气。
“毕先生,您说,今天这事靠谱么?”孙大彪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他已经想问了很久的问题。
毕轩盛毫不犹豫的回答:“自然是靠谱的。”
“可我总觉得有些虚……”孙大彪摸着自己的脑袋,“您老是读书人,大局自然看得比我透彻。不过,如今这永化那边的一个中队已经过来了,到时候这县长再带一个中队来,我这里实打实的人马可就不到二百人……”
“就算您老真有四百人马,莫不成能吃得下髡贼的二百人么?”毕轩盛说,“硬拼必败,唯有智取。”
“可是你们那法子……”孙大彪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可惜了我的大崀圩!”
“大崀圩姓不了孙了,您老可惜作甚?”毕轩盛道。
“话是不错,”孙大彪道,“不过这里我的祖产甚多。这回就算是成了事,这些祖产也都灰飞烟灭了……”他说着,眉毛不住的颤抖,想来是肉痛之极。
“呵呵,您老别光顾着盯着眼前这点东西呀。只要逼走了澳洲人,这大崀圩不还是你老的产业?再说可还有县城呢。虽说当初被瑶人洗劫了一番,澳洲人来了这些日子,市面恢复了不少,还有澳洲人从外地运来的粮食财货……你算算,少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