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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计划,金国使节团原本是要到长安晋见圣后的,然后再与天枢方面派出的大臣和议谈判。但他们没想到,天枢方面的和议使,竟齐至易水恭候使节团大驾光临,并且宣布,谈判将在真定举行。
事实上,金国使节团更不会想到,天枢城主狄烈,此时正坐镇真定。
狄烈至真定,当然不仅仅是会见使节团那么简单。从六月中至七月中,整整一个月,狄烈马不停蹄,视察了沧州—霸州—雄州—保州—定州—真定—代州的瓶形寨到雁门关一带,各部队的布置情况。
在这条长达六百里的战线上,狄烈共布置了渤海师(原济南旅)、第一整编师、第二整编师、第四整编师,共计四万余大军。这将是未来天诛北伐,覆灭金国的主要力量。
歼灭金东路军集团后,狄烈本有足够的兵力,继续向金国境内挺进,但有两个原因,使他不得不暂停趁胜追击的步伐:
一是刚刚收复了从长城以南,至长江以北广袤区域,这片土地面积之广阔,甚至超过了天枢城原有的河东路与永兴军路的总和。收复并不代表一切安好,想要巩固统治,真真切切地将这些地盘牢牢抓在手上,还需要大量的后续投入。别处不说,至少真定、中山、河间三府。作为河北战线及未来北伐的大后方,必须恢复其原有职能。在这三府的常平仓里。一日不堆满足够四万大军征战半年的粮秣,北伐就一日不可进行。
二是百年老大难问题——幽云十六州。
从东边的幽州(今北京)至最西边的云州(今山西大同),十六州层层叠叠、星罗棋布,牢牢卡住从百年前的宋军到如今的天诛军北上之路。这是金国的天然防线,金国在这条防线上。布置了近三万兵力,而且有情报显示,还有二至三万后续援军,将陆续于两个月内集结抵达。
这五、六万金军,已经是金国举国近半兵力了,基本上是以各族杂牌军为主力。这支大军新兵居多,战斗经验欠缺,战斗力什么的。根本无法与在南朝覆灭的东、西路大军相提并论。如果拉出来与天诛军打野战,基本上就是被屠杀的下场。但若是守城的话,这几万人多多少少还是会给北伐大军制造不小麻烦。
幽云十六州,胡马南渡时,就是居高临下、一泄千里的战术制高点;而局势不妙、大军收缩时,就是金国大门上的那条铁锁链,要想砸开,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是这幽云十六州。成为大宋百年的痛,更是靖康之难的本源。
不过,在狄烈看来。开锁的路子不止一条,或许,能用什么别的法子,解决这个困绕中原王朝百年的难题,为将来北伐减少阻力。
这就是狄烈同意金国和议的两个重要原因。
天枢与金国,就像擂台上两个大战一场后、气喘吁吁的对手。在暗暗回气之余。也在各自计算着,如何为下一局,营造更好的势态。
不过,就这一局而言,毫无疑问,狄烈与他的天枢势力,占了绝对上风,也就因此有了更好的经营下一回合的底气与本钱。
得知金国主动提出和议,并且送还大量被掳宗室女及官员,最喜出望外的并不是狄烈,而是朱皇后及那一群后宫,以及赵宋宗室、故宋官员。正当宫内朝外,群情兴奋,猜测会派哪位大臣出使和议时,狄烈却以天枢城主、华国郡王的身份下诏:天枢与金国,仍处于交战状态,此时敌国来使和议,应视为战时谈判,所有和议事宜,当由军方主持,文臣不可插手。
这道诏令大出天枢官员意料之外,军方主持和议,前所未闻,匪夷所思。换作在南宋,只怕朝堂上要吵翻天。不过在天枢势力中,一直有军政分离的传统,军方一旦接管某事,政务系统就绝对不能插手,如有阳奉阴违之事,保密局就会请你去喝茶——保密局的大牢里,长期呆在里面喝茶的人绝不少。
至于担心军方无法承担和议使命的——不要忘了,天诛军有个参谋本部,那些参谋,哪个不是军政俱通的人才?
华国郡王的话,就是最终结论,而渊圣皇后,从来对此都是无条件支持,这一点,天枢势力中无人不知。一位是功勋盖世的强势之王,一位是深居宫中的前朝帝后,任何一个懂得取舍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决定由军方主持和议之后,定下由第一野战军副总参谋长凌远、新任知真定府马扩为谈判代表,和议地点:真定。
选择真定为和议地点,为的是避开长安城内后宫与皇族、官员士子的干扰。狄烈要将这次和议的节奏与走向,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他只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七月下旬,真定府衙,凌远、马扩vs萧仲恭、乌陵思谋,和议谈判,正式开始。
谈判的现场布置,纯粹按狄烈依照后世的样式设置:中间一排大桌,两边是长长一溜交椅,桌上交叉竖着微型的天诛军旗与金国龙旗——说起这金国龙旗,着实令两位金国使节汗颜。
当天枢外交人员向二使索要国旗,布置会场时,纵然以萧仲恭之见多识广,乌陵思谋之精明干练,也是瞠目以对。在中古时代,哪有什么国旗理念啊!不过在听完天枢外交人员一番说辞后,二使新鲜讶异之余,越琢磨越觉有道理,堂堂一国,岂能无旗帜代表?心下感慨。中原正朔,就是不凡。细微之外,可见真知。
虽然认可对方的国旗理念,但仓促之下,二使哪能拿出什么像样国旗?没法子,只能以皇宫中常用的三角黄底(金国取金德。旗色为黄)五爪金龙旗代替,这才不至太丢脸。
如果说,国旗之事,让金国二使大失颜面,顿感气馁的话,会场上一方巨型沙漏,则令金国二使惊异莫名了。
谈判开始,双方鱼贯入场。两方只派五个人,即正副使,两名记室,一名通译,共十人。余人皆在室外候命,未闻传召不得入内。
凌远代表主方先致辞,他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欢迎金使光临中原领土真定府。”
这句话与其是致辞,倒不如说是打脸——三个月前。这里还是金国领地,金东路军主帅还在此办公。结果眨眼之间,就换了主人。
两位金使脸色都有些难看。却无话可说。
凌远随即戟指那方巨型沙漏,振声道:“本使是天诛军副参谋长,军务繁忙;马知府刚接手真定府,亦是百事缠身。所以,我们不会有太多时间与二位使者磋商——看到那沙漏没有?每日谈判的时间,以沙漏启为始。沙漏尽为终。”
萧仲恭与乌陵思谋也不是第一次当使节出使别国和议,但这种以沙漏定时,闻所未闻之举,还是首见,两位金使再一次瞠目。
这一次萧仲恭终于忍不住了:“难不成若大一个天枢城,找不出一个有闲遐之大臣么?”
凌远淡淡道:“中原刚复,百废待举,上至圣后、军主,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为复兴汉室而努力——二位使者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有闲暇之大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