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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他都能清醒过来,但是,保不准何时就会重新坠入这些幻觉和梦境中。在进入这些幻觉和梦境中之前,他无法预判里面都有些什么,但是,进入之后也无法确定,自己该如何做才能从中挣脱出来,只是,事实证明,他总是可以挣脱出来——就像是现在一样,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注视着这一望无际的堆满了尸体的幻觉或梦境,大概不知道在哪一刻,自己就会“突然间醒来”吧。
但是,这种从进入到醒来的过程,并不是什么都不消耗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在反复的仿佛无止尽,已经无法计数的过程中,感受到那不断累积的压力、消耗和恐惧。这样的幻觉和梦境并非总是没有敌人,但是,俗话说得好,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走火比大多数神秘专家都更能体会到“当自己开始思考,就是在和自己战斗”这句话的意义。
走火注视着眼前不真切的事物,想要不去思考,但是,这种“想”本身,就已经开始在消耗某些东西了。完全的空明状态,他仅在理论上得知,但是,哪怕是所谓的禅定,也无法引导他真正进入那理论上的“非想非非想”之境,仿佛那些存在于神秘学中的理念,就根本只是一种无法做到的理念而已——是一种为了“思考”这一运动本身所体现出来的恐怖,为了对抗思维本身滋生的恐惧,才诞生出来的一种概念,是为了中止“思想”这一概念才诞生的一种对应性的理念。
当然,如果“大多数普通人”还活着,肯定会反驳这样的认知,去试图从一个更积极向上的方向去解释一切吧。
但是,“大多数普通人”已经死了。眼前的尸山血海,无疑就是这个事实的一种体现。这一点,走火同样十分清楚。
走火也同样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是如此的负面,并且还在朝一个十分不积极的,堕落的,只会让自己感到更加痛苦的方向坠落,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控制。他自己就是一个戴着镣铐,被关押在充满尖刺的牢笼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被割得血口淋漓,却试图用这种痛楚去增强自身的力量,磨练自我的意志——这是一件很矛盾又很可笑的事,不是吗?他这么问自己,但没有答案。
没有敌人,尸体只是存在于那里,血也只是那般理所当然地流淌,发出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可以清晰认知的东西。走火只是注视着一切,他有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自己一定会醒来,会“突然间醒来”。
然后,他的意识就这样突然间醒来。
那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消失的同时,那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同样宛如幻觉一样,到处充斥着危险的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风景,便立刻挤入他的眼帘。他已经可以十分清晰地分辨出,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究竟是幻觉梦境还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了,哪怕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是本质如此一致的存在。但是,他所能观测和认知到的部分,所反馈给他的风景,从细节上仍旧是有出入的。
在这里,事物从来都不是物质态时它们所展现出来的样子,也无法用人类现有的知识去解释,一切过程的发生往往超乎想象,想要对其进行辨知,走火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和中继器本身就拥有的神秘性。他在第一时间追踪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行踪,在他的观测中,就连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也不是人类常识中的“机器”和“某种物体”的样子,硬要形容,那就像是一片捉摸不定,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阴影。
想要去真正用肉眼看到,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感觉可以追上——而实际凭借感觉,走火也不觉得自己又追丢过它们。
然而,这一次突然醒来,一如既往地要追赶上去时,走火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状况正在发生——尽管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但是,这一次的不可思议变化要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要让他感到心悸。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就像是锥子一样,猛然扎在他的心脏上。
“这是……什么?”走火努力去观测,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但是,最终他能够观测到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团深红色的光球。无法判断那团光球的距离和位置,但是,末日真理教的中继器在他的感觉中陡然转向,向着光球所在的地方飞速驶去,就仿佛那是它们寻找已久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