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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天寒地冻。
十余骑自南门而入,疾驰向城中的节度府。马蹄踏过,溅起黑白混杂的雪泥,如泼水一般将沿路两侧的行人分开。有避让不及者,慌忙就地一滚,险险躲开马匹的冲撞,眼望不管不顾的骑者仍自直冲而去,不禁跳着脚的破口大骂。
骑队赶至节度府大门外,刘知温飞身而下,缰绳甩给府门外迎候的节度府亲卫,蹬蹬蹬踏步而上台阶,望里急闯。身后跟随的几名幕僚佐二此时方才来得及下马,和几个亲兵一道,进入门房中等候。
节度府内已是一片白麻素裹,筹办丧事的奉常将刘知温引到一旁的厢房之中,招来几个女婢为他匆匆沐浴。简短梳洗后,女婢们为他更换了麻衣,将发髻打散,结挽。刘知温十分不耐的催促着,一俟穿戴完整,便迫不及待的出了厢房,直上中厅灵堂。
通判郭炳呈等候在灵堂外,见了一脸铁青的刘知温,心里不禁打了个突,拱手道:“侍中可算回来了,诸事纷杂,还待侍中主持料理。”
刘知温本官节度府判官,大安山兵变后为东平王朱全忠保举为侍中,但这“侍中”一职仍需远在长安的政事堂批复,虽说东平王举荐的官职,天子和政事堂无有不允的道理,但以如今长安混乱的情状,这项任命的批复不是一月、两月就能回来的,恐怕得拖到年后了。但无论如何,幽州城内大小官吏都已经开始以“侍中”相称这位如今卢龙节度内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了,更何况本就心里有鬼的郭炳呈呢。
刘知温没有理会郭炳呈,径直上前,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刘仁恭和夫人戚氏的灵位伫立良久,才在僧侣们的吟唱声中接过燃香,恭恭敬敬行了叩拜之礼。
后厅中陈放着十余口棺椁,最大的一口三重厚木棺椁中放置的是辽东郡王刘仁恭的遗体,稍小一些的是王妃戚氏,再后面是更小的木棺,盛放的是刘仁恭的几位妾。
刘知温怔怔看了会儿面如金纸、静静卧于棺内的刘仁恭,深深叹了口气,挥挥手,一旁的杂役连忙将三重棺椁一道道再次合上。
“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属分散,或诸横事,多来忤身,睡梦之间,多有惊怖。如是人等,闻地藏名,见地藏形......”
木鱼、钟磬声大起,僧侣们一遍一遍反复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吵得刘知温心头烦躁,他迈步出了灵堂,负手仰望阴霾的天际,片刻后,问道:“大帅何在?”
郭炳呈忙道:“大帅......伤痛难抑,近日又忙于服孝操劳,此刻......此刻当是在后宅歇息。某已遣人速报大帅,大帅知晓侍中回来,必然即刻便至,侍中且稍待。”
刘知温重重“哼”了一声,想要斥责几句,却还是忍住了。这位年少的大帅是个什么性子,他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要说此刻刘守光偷懒逍遥,甚至和已故王爷那位宠妾罗氏颠鸾倒凤他倒是相信,要说什么“伤痛难抑”、“服孝操劳”,根本就是胡扯。只不过他刘知温身为节度判官,却不好当着下属的面指摘自家大帅。
转过身来,面对郭炳呈,刘知温低声逼问:“王爷怎么死的?”
郭炳呈心头又是一跳,低头道:“据查,乃膳厨烹食之际,用了发霉的豆子......”
“胡扯!”刘知温终于忍不住了,喝道:“郭通判,这些虚言瞒哄旁人也就罢了,你想连某都要骗么!详情究竟如何,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郭炳呈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咬着牙道:“医正已经查过,仵作也已验明,膳厨内更找到了物证,事实如此,却不知侍中此话何意?若有什么虚言隐瞒,侍中还可再令详查就是,某一个小小的通判,怎敢乱言?”
刘知温冷冰冰盯着郭炳呈,良久方道:“但愿如你所言。”
郭炳呈再次躬身:“侍中远途劳顿,莫如先在偏厅歇息?某去安排一二。”
刘知温摇头:“不用,某就在此等候大帅,郭通判勿用相陪,且自去忙。”
郭炳呈点头:“如此,某便失陪了。”